“呵！”听着外面宫人们帮胤祥搬东西的喧闹声，平妃不由得冷笑一声，“皇上当真是物尽其用呢！”
彩绫担忧地看着平妃道：“娘娘……您多虑了。万岁爷想必……是体恤娘娘您尚在月子里，又要操心小阿哥，分身乏术，才将十三阿哥暂时交由荣妃娘娘抚养，也好让娘娘您安心静养……”
虽然这话说出来彩绫自己都不相信，但为了正在坐月子的平妃身体，她还是要劝慰一二的。
平妃瞥了一眼彩绫，见彩绫默默地低下头，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话说来也无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日后莫要再说了！”
“本宫还不至于，为这摆在明面上的事，耗费心神，”平妃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反正本宫也习惯了，这种素来就身不由己的感觉。”
“娘娘……”见平妃如此，彩绫不由得有些哽咽。
只是她没看见平妃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精光。
平妃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将自己心中翻涌的苦涩全数压下。
调整好心情后，她看向彩绫道：“小阿哥那……怎么样了？”
“娘娘放心，小阿哥都好！”听到平妃问起小阿哥，彩绫连忙打起精神回道，“奶嬷嬷们和太医们现在都守着呢！虽还有些体弱，但气息一日比一日稳当，吃奶也顺畅多了。”
“嗯，”平妃微微颔首，嘴角浅浅噙上一抹笑意，“那就好。”
在彩绫看来，平妃像是得到了些许慰藉一般。
但平妃对此感到慰藉倒不至于，只是她不免在心里松了口气。
毕竟，这孱弱的幼子，是她如今唯一的指望……
和筹码。
若是能平安长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看着已经被自己表现出来的模样所欺骗的彩绫，平妃不禁捻了捻手指。
火候差不多可以了。
这么多天，她一直也没过问家族是个什么看法，但该传得消息想必彩绫也传出去了。
平妃装作自己下了某种决心，再次开口道：“家里……可有消息？如今……是怎么个说法？”
彩绫闻言身体不禁一僵。
她想起宫外那些措辞一次比一次严厉、甚至带着隐隐威胁的家书，又回想起刚刚脆弱又落寞的平妃。
她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长久的沉默，已然是最好的答案。
平妃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果然同她预想的一般。
这事闹得已无回旋之地。
就算她与家族继续绑在一起，彼此之间都会担心对方背刺。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很难再拔除了。
“罢了，既然如此，你替我去信一封给家里。”平妃的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疲惫。
“娘娘……”彩绫喃喃道。
平妃装出一副果决的模样，“若他们执意不信，认定本宫是那忘恩负义，那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彩绫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娘娘这是要与家族切割？
平妃像是不知道她的惊愕一般，继续说道：“只是，无论他们如何看待本宫，小阿哥，他身体里流着的，终究也有赫舍里家的血脉！他是无辜的！若他们还念及一丝骨肉亲情，就莫要牵连到他身上！”
她胸腔微微起伏，这番话似乎耗费了她不少的气力。
简直像极了一位用尽所有气力，都要为幼子谋划的额娘。
彩绫自然被平妃的这一番“真情实感”所触动，连忙上前扶着情绪激动的平妃说道：“娘娘，奴婢明白您的意思！您现在还在坐月子，太医说了您的情绪不能起伏过大！”
平妃一把握住彩绫的手，“本宫与他们的事，是大人之间的恩怨。小阿哥，他还是个襁褓中的稚子！”
“是是是！”彩绫不停地点头，“奴婢明白！奴婢待会便去拟信，一字不差地将娘娘的意思，告知族中！”
——
翠翠看着宫人们将胤祥阿哥带来的箱笼物件一一归置妥当，又仔细叮嘱了宫人们几句，这才转身返回钟粹宫正殿。
殿内，荣妃正温言细语地与胤祥说着话，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
见翠翠进来，她微微颔首，自然地结束了话题，对侍立一旁的胤祥奶嬷嬷吩咐道：“好了，阿哥也累了，带他下去歇息吧！让他和十三格格、十五格格也亲近亲近，兄妹间多些相处才好。”
看着胤祥等人离开，荣妃这才不紧不慢地拿起放置在紫檀小几上的赤金点翠护甲套，重新戴在手上，“都安置妥了？”
“回娘娘，都安置妥当了！” 翠翠上前两步，“奴婢看着他们归置的，阿哥常用的物件都放在了顺手的地方，殿内也收拾得干净暖和。”
“嗯，”荣妃目光落在自己精心修饰的护甲上，似乎那上面有更值得关注的东西，语气平淡地回道，“那就好。”
翠翠略作迟疑，还是小心地开口询问道：“娘娘，胤祥阿哥带来的那些宫人们……您看，是否需要奴婢再敲打一二？或者，添些咱们钟粹宫得用的人过去？”
说实话，她其实有些拿不准主子的真实意图。
主子在胤祥阿哥到来前，特意召集阖宫上下耳提面命，务必不可怠慢，连安置箱笼这等小事都派了她亲自去盯着，显见是上了心的。
可这份“上心”，落在翠翠这等跟随多年的心腹眼中，总觉得隔着一层，并不如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初来时，娘娘那份发自内心的欢喜与热络。
“不必！”荣妃的回答干脆利落，甚至没有抬眼。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声音依旧平淡：“明年，胤祥就该挪去阿哥所了。这些伺候惯了的老人，迟早也是要跟着去的。现在换来换去，只会徒增麻烦。”
她顿了顿，呷了口茶，才继续说道：“再说了，这些宫人跟着胤祥从永和宫到储秀宫，几番辗转，平妃妹妹都没动他们。显然，是胤祥用着顺手，彼此也有些情分。本宫又何必去强出头，做这个惹阿哥不快的‘恶人’呢？”
荣妃放下茶盏，抬眸看向翠翠，“本宫与他，说到底，不过是半路结下的母子缘。凡事面上过得去，彼此留一份体面，便是最好了。尽心照料是本分，过犹不及，反倒不美。”
在说“过犹不及”四个字时，荣妃语速略缓，像是在对翠翠强调一般，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
翠翠闻言福了福身，“娘娘圣明！是奴婢愚钝，想得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