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独留德妃一人。
她看着被茶水浸湿的地毯，双眸微眯。
宫里的太医给妃嫔诊脉通常是结伴的，不会只有一个太医单独给妃嫔看诊。
更别提章佳嫔还是宫里算得上的高位妃嫔。
章佳嫔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掩盖住了脉像，不然就这三天两头请御医……
等等，平妃自怀孕后经常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请太医。
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联系？
德妃想了想又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怀孕的妃嫔脉案一般都要直呈给皇上知晓。
若是一点差错，太医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
储秀宫的东配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又挥之不去的苦涩药味。
章佳嫔斜倚在堆着厚厚锦缎靠枕的床头，脸色极为苍白。可她却执着地捏着一枚闪着寒光的银针，一针一线，极其认真地缝补着手中那件孩童衣裳。
她的宫女紫菱小心地端着放置着有一碗安胎药的托盘走了进来。
见章佳嫔拿着针线，紫菱不禁眉头紧紧蹙，连忙将托盘连带着药碗放在桌上，惊呼道：“娘娘！”
章佳嫔闻言身子不由得一颤。
瞧着章佳嫔这副模样，紫菱自知失言，赶紧压低声音道：“娘娘，太医千叮万嘱了。您如今最忌劳神，需得静卧养息啊！这针线活，还是交给奴婢们来做吧？”
章佳嫔轻轻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歇，“无妨，不过是最后几针了。”
她的目光专注地凝聚在细密的针脚上，仿佛这是此刻唯一能牵动她心神的东西。
紫菱在心里叹了口气。
明明娘娘有孕是喜事，可整个东配殿如今气氛沉闷，竟无一丝喜气。
完成手里的针线活后，章佳嫔轻轻咳了两声，在紫菱的服侍下勉强喝完了安胎药。
“呕！”安胎药的滋味实在算不上好，章佳嫔服下后，就感觉五脏六腑都搅合在了一起，忍不住干呕。
“娘娘！”紫菱连忙放下药碗，将蜜饯呈给章佳嫔，“用蜜饯压一压。”
章佳嫔含着蜜饯，才感觉口里的苦涩味散去了些。
但蜜饯的甜味和汤药的涩味融合在一起，反而更加古怪。
章佳嫔现在也懒得计较这个味道了，反正喝一天是一天。
她轻抚着腹部，像是为转移自己注意力一般，喃喃道：“胤祥是个调皮的，安安比较文静，不知道本宫腹中这个又是何等脾性。”
“娘娘……”紫菱轻咬下唇，忍住自己要涌出来的泪意。
瞧着紫菱的模样，章佳嫔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紫菱有些……小心思，但到底也跟了她多时。
即便比不上玉兰与她的感情，但与她终究是有一丝主仆情的。
章佳嫔用手轻轻拍了拍紫菱的手，“没事，太医不是说了吗？我还有大概四个月的时间。”
紫菱闻言顿时忍不住哽咽道：“娘娘，就算太医如何下定论，您也要有心气啊！奴婢在民间时，曾听闻一个人若是心气没了，这身子败得也快。反之，心气若还在……”
“好了，”章佳嫔轻声制止了紫菱的话，“我现在听到‘民间’二字就有些心里发虚。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听了章佳嫔的话，紫菱赶紧闭上嘴，随后又讪讪道：“奴婢失言！奴婢……奴婢并未有……”
不等紫菱说完，章佳嫔微微颔首，“我知道，你是好意。只不过我现在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
“……嗻！”
*
平妃斜倚在铺着软缎的贵妃榻上。
她正一手轻柔地抚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另一手随意地 搭在引枕上，指尖正无意识地描摹着上面的缠枝莲纹。
“东配殿那边可还稳妥？章佳妹妹的汤药，可都按时用着吗？”
“娘娘放心，奴婢们都盯着呢！”宫女回道。
平妃眼中划过一丝满意，唇角微微上扬，“那便好！”
章佳嫔真得算得上好命了，一次就怀上皇嗣了。
真是无愧于她顶着被皇上事后算账的风险，帮她谋划了那么多。
虽然章佳嫔因着怀孕导致将养好的身子又垮了，但章佳嫔终究是得到她想要的了。
而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
“和太医确定了吗？章佳嫔当真只有四个月光景了？那补药不能……断吗？”平妃将目光缓缓投向宫女。
“正是，”宫女低着头恭敬地回道，“王太医说了，正因章佳嫔娘娘坚持服用那大补的汤药，腹中皇嗣方能源源不断地 汲取母体的精元，得以‘增补’。但若停下反而会功亏一篑。”
“但这‘增补’的代价……”
平妃刚起头，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将她原本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但无论是平妃，还是回禀的宫女都知道这是以章佳嫔加速燃烧的生命为代价。
平妃的指尖在引枕上轻轻一叩。
“就不能想法子再延长 些时日吗？哪怕十天半月？那孩子只有七个多月，虽说倒是刚好，但是这要是万一，岂不是……”
平妃及时收住了话头，未将那不吉利的话说出口。
但宫女明白平妃的顾虑，无奈地回道：“娘娘！王太医私下跟奴婢透了底，章佳嫔主子的底子，实在是亏得太厉害了。如今已是虚不受补。”
“那药能吊着章佳嫔娘娘腹中皇嗣已属勉强，若再加重药力强行续命，”宫女抬眸小心地瞟了一眼平妃的脸色，“只怕……只怕章佳嫔娘娘和她腹中皇嗣都熬不到七个多月就……”
“罢了，”平妃摆了摆手，“七个多月就七个多月吧！”
“告诉王太医，让他务必确保皇嗣在章佳嫔腹中安安稳稳地长到七个多月！”平妃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旁的不必强求！”
“嗻！”
“对了，本宫要的是万无一失的‘刚好’！你明白吗？”平妃喊住即将退下的宫女道。
“娘娘安心，奴婢明白！”宫女朝平妃福了福身。
看着宫女退下，平妃用手捏了捏眉间，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
但事到如今，已容不得她往后退了。
只希望一切能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