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贞按下她的手臂,将她推开一小段距离,叹出一口气,眼睛还是亮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儒礼。”岑枝抬手帮他擦眼泪,就被齐贞抓住了皓腕,她倏尔笑了两声。
“儒礼,这句话是真的,你信我。对不起,是我不应该让你伤心……”
“我是一个胆小鬼,我们明明经历了这么多,可我的心就是冷冰冰的,它就是很空,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我不知道我算不算爱你,我就是……我就是觉得自己很想你,我……我很想你,我舍不得你,我不想让你为我难受。”
“唔……”
岑枝的话音刚落,两瓣温热的唇已经轻缓覆上,蝴蝶掠过花蕊瞬间,漫进心脾的微甜热意,浑身战栗酥麻蔓延,留下令人心颤的呼吸缠绕。
齐贞扶住了她的后脑勺,试探性撬开了她的略带松懈的唇瓣,与她额心相抵:“凭音,我爱你就够了。”
而后浑身就落入了齐贞的怀抱,岑枝被吻的乱了方寸,身上有些热,只能眼看着他把自己抱进内殿,她把脑袋贴在齐贞胸口。
“不是的儒礼,刚刚我的心它跳得好快,我想,它或许是想说,我爱你。”
说这话的时候,岑枝把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就像是初春融化的雪水,浇在心口先是凉,最后才刺痛心扉。
齐贞的脚步停在画案前,低下头看着怀里哭花的人,大袖拂开所有堆杂的画卷,东西飞落在地,半敞开各种女子画像,回旋砚台倾出墨渍,打乱一室整洁。
小心把她放在画案上,抚上她的腰,凑近她痴痴道,“你骗我,我也信了。”
“这是我当皇帝的第九年,也是你我相遇的第十八年六月,我也好爱你,我真的离不开你。”
“凭音,旁人活十八年,六千多个日夜,初成男女少年模样。可我们两个,为了这短短的一句话,等了对方十八年,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很傻?”
岑枝侧头吻上他的眉眼,平复呼吸,“从前凭音傻,儒礼也傻,现在我们不傻了。”
齐贞单手快速撑在案上,惹得笔架一阵响动,食指勾画她的眉眼,唇畔的起伏,仿佛就是此刻最好的回答。
“凭音,我想让你名正言顺成为我的妻,我明日就昭告天下,遣散后宫,我对你余情未了,我纠缠不休,我罪该万死,我违背道德,我来背负骂名,我想换你一生顺遂。”
岑枝捂住他的唇,低下头开始窃笑。
她那时年纪是小,不过先帝将一切都做得没有差错,从祭告天地宗庙到册封仪式当天,宫内琉璃红瓦灯通明,宫中各门均有宫人排列,丹陛下设有华贵皇后仪仗。
礼部官员手捧册宝,恭奉至大殿,宣读册封皇后诏书,先帝亲授册宝,携手共受百官朝拜。
齐贞抚摸她的手,贴在自己颊边摩挲,言辞恳切:“我想给你最好的一切,包括封后大典。”
“若我今日不应你,你当如何?”岑枝一手挑起齐贞的下巴,用膝盖将他肘开一段距离,翘起二郎腿看他。
“朕是皇帝,朕今日就让史官改宗谱,凭音我知你顾虑,我会处理好,你我二人的名字早就应以夫妻关系载入宗谱史书。”齐贞怕她不答应,又开口说,“凭音,今生今世,不论天下世人如何评说,我都认,我从不曾奢求过,让我想任性一次。”
岑枝掩唇,眼尾弯弯,清晰传入他的耳中,“那……我便不管了,都由你做主。”
齐贞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她横抱于怀,岑枝小声惊呼,不满捶他一下,胳膊环上他的脖颈,齐贞抱着她迈出殿门,兴高采烈走在宫道上,七七八八的宫人即刻惶恐扑倒在地。
小禄子瞧见这架势,心中猜想多半是成了,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他跟上齐贞的步子,着急忙慌,“这这这……陛下这是要去哪?”
“去史馆。”
小禄子愣住,挠头苦想,不会是又要改史书吧?
史馆
起居郎今日偷懒,又是休沐,陛下无非就是批奏折,逛御花园,与嘉和公主午后闲谈,再加个赏赐东西去各宫娘娘处,没什么大事不妙。
史馆自景熹帝登基,众人都是落得清闲,没什么好记的,也没什么要记的,前两日的改个大概,现在用也是一样。
其余人各司其职,算不得很忙,洛慎看着起居郎恨铁不成钢,长叹一口气。
见他今日又发愣,拿着书卷敲他的案几,“陛下不喜有人跟着记录,史馆清闲早晚裁员,连你都敢偷懒了?”
起居郎神神叨叨,“修撰大人少言两句,我掐指一算,马上就有事干了。”
洛慎不解他话中有话,转头就听皇上驾到,与众人一起叩拜迎接。
他少有见过天家尊容,现下也惶恐难安,景熹帝与史馆各得清闲,莫非是大事,今日怎会驾临史馆。
齐贞放下岑枝,拉住她的手,偏头让她不必害怕,“都免礼,你们先下去。”
洛慎起身立在一边,其余人规规矩矩出去,余光瞧见女子款式衣裙,心想难道是为了哪个娘娘来改彤史,那也不应该来这啊,应该去六局尚宫。
“不知陛下来此,有失远迎,下官实在惶恐,敢问陛下今日是为何事亲临?”洛慎斟酌用词,后背发凉。
齐贞平淡,“洛大人不必担心,改前朝旧史罢了。”
洛慎应他所说,拿来从前关于记载先帝娶岑氏为妻的竹简文书,当初应先帝所说,只是描了一句。
晋历十二年春,迎岑氏女为后。
洛慎自然不认得座上女子,只当是哪位宠妃,也不好多言,问即,“陛下对此可是有疑问?”
齐贞卷起书卷,“朕要立后,当如何记载?”
“此事关系重大,当先拟封后圣旨,派遣官员祭告宗庙,祈求庇护,交于钦天监择良辰吉日册封,备下皇后金册金宝……由史官按照惯例记载就好。”洛慎扶扶汗,本来还热的,现在他头上冒冷汗。
“或是陛下有什么吩咐,下官再补上。”
齐贞觑见一旁的岑枝,她正翻手看自己的指甲,前头的茶盏中印下她闲暇的恬静模样。
“那你就写,景熹帝甚爱岑氏,几欲纠缠无休,强立岑氏为后。”
洛慎不可置信,差点打翻面前的茶,连忙扶正,结结巴巴:“岑……岑氏?可是陛下纳的新妃?”
齐贞:“丞相幺女,太后岑氏,岑氏女枝。”
洛慎扑倒在地上,“陛下不可!这……这岑太后是先帝的皇后,是您的继母啊!会受到后世谩骂谴责诟病的啊!陛下三思啊,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你不写?那朕来写。”齐贞说着就取笔开始添写,“这天下都姓齐,这史书也姓齐,百姓百官敬仰朝拜的也姓齐,朕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管它身前身后如何,朕只要过当下。”
洛慎嚎道,“陛下!”
齐贞怒骂,指着洛慎目眦欲裂,“住口!文武百官,天下百姓,无非是需要贤明仁治的君主,永无战乱纷争,安居乐业于一方天地足矣,所以这皇位谁来坐都一样,你再阻拦朕,朕第一个就砍了你!”
洛慎连眼泪都收住了,他活了四五十年,哪里被这样吓过,夺过卷宗,“陛下您……实在是有失体统!”
“洛大人,”岑枝吹吹茶上的浮沫,笑着看他怀中的卷宗,“听闻在史馆一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重视膝下子女教育,不过陛下乃天下表率,万事自有章法,洛大人想来不会与陛下作对吧?”
洛慎脸红脖子粗,想骂又骂不出口,咬牙切齿将卷宗摊开,看了眼二人,取来毫笔沾墨。
“还是……交由下官来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