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人包的饺子被厨子嫌弃,没有机会下锅,说是要最后煮一锅浆糊喂狗。
索性这些个少爷小姐没有计较,要是让他们自己吃自己包的一锅混沌不明所以之物,可能会坏了兴致。
许灼华夹了一个圆滚滚的饺子,塞进嘴里,差点塞不进去,低头拿手接着,下巴却撞进一个温暖的大手上。
程牧昀正伸出手接住了她嘴角流出的汤汁,托了托她的下巴,笑得很温柔。
因为在院子里的缘故,许灼华的手一直都冰冰凉凉的,程牧昀的手就像是火炉一样,许灼华忍不住握住他的大手。
“好暖和啊,你的手。”
程牧昀挑了挑眉,大手包裹住小手,“我帮你暖暖。”
罗云樵还坐在桌子前,许灼华轻咳一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是又有些贪恋那份温暖。
强压下去这份眷恋,许灼华把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这么多人看着呢。”
程牧昀笑了笑,伸手拉过许灼华屁股底下的板凳,一用劲,连人带着板凳都靠近程牧昀,许灼华一个重心不稳,跌进程牧昀的怀里。
“唉——”
许灼华不经意喊了一声,桌子上的人都看过来,她有些尴尬地捶了一下程牧昀的大腿。
压低声音,“你要干什么?”
程牧昀却像是没看见众人的眼神一样,“我身上暖和,你离我近一点。”
这张桌子上,一个罗云樵喜欢程牧昀,一个陈鹤德对许灼华有意,一个梁绍尊刚没了未婚妻,他们两个这时候黏在一起,只会招人烦。
许灼华扒拉开自己腰上的大手,尴尬得脸红,胡乱牵了个话题。
“二哥,你说咱们现在这样,大家一起包饺子,然后一起吃吃饭,各司其职,大家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像不像是报纸上提到的共产?”
许积信思索了一会,“你说的是萧梧新的文章吗?是有点像啊。”
其他人果然来了兴趣,陈鹤德看过来,“什么意思?共产?”
许灼华心里一喜,果然陈鹤德是组织的人,他的确有资质。
“就是大锅饭,所有人一起努力,吃一样的饭,按劳分配,按需分配,没有人搞垄断。”
陈鹤德摸了摸脑袋,“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听许小姐的描述,很是向往,但是……这是不是有点过于理想化了?”
许灼华还没来得及解释,许积信就张嘴反驳,“陈副署长,我们的正北方,就有一个这样的国家,以工人为基础,现在发展得不错,算是世界强国了。无论是工业方面还是军事方面,都首屈一指。”
程牧昀对什么共产、工人没有兴趣,但是一听到军事方面也很厉害,瞬间来了兴趣。
“哪个国家?”
“苏维埃。”
程牧昀皱了皱眉,“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国家?”
许积信喝了一口热汤,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微微笑着,“不叫这个名字,那是个政权,最近风头紧,不好详说。”
许灼华看过去,“什么风头紧?”
程牧昀道:“泽蓬的文章,出来之后被各界人士追捧,但危及到北洋政府的稳定,泽蓬离开新海城,去了北方。”
婚后许灼华就再也没见过萧梧新,最近又因为程文筠的死伤身。
仔细算算,上个月,是萧梧新的第一篇关于苏维埃的文章,他被迫逃往北平,结识了众多的未来志同道合的友人。
萧梧新的路走得稳扎稳打,每一步都按照历史的进程,不偏不倚。
许灼华很庆幸,自己曾经结识了萧梧新,虽然他未来的路注定跟自己没有关系。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萧梧新是要做大事的人啊!”
陈鹤德点点头,“我出身底层,最看不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嘴脸,萧梧新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到佩服的人。”
许灼华悄悄笑了笑,不用说,萧梧新一定是陈鹤德送走的,他们早就认识,陈鹤德深受萧梧新的思想影响。
但是许灼华不知道他们具体联系在一起的时间,看陈鹤德的神情,估计就是这一阵子了。
许灼华赞叹道:“我第一次见到萧梧新的时候,就觉得他浑身都在发光,脸上就写着正义两个字,他以后绝对是未来的救世主。”
陈鹤德笑了笑,“你这么崇拜萧梧新呢?”
许灼华点点头,偷偷看了一眼程牧昀,他之前可以为萧梧新吃过不少醋。
但是程牧昀只是小口喝着汤就像没听见一样,镇定自若。
许积信忽然拍了拍许灼华的肩膀,“我看你游行的时候劲也挺大的,以后也是救世主!”
提到游行,陈鹤德微微低下了头,那时候的他先后把许灼华抓进牢房两次,给程牧昀和许灼华的感情狠狠推波助澜了一把,现在想起来,肠子都悔青了。
程牧昀那时候对许灼华痴情得很,做了不少傻事,还公然忤逆了自己的亲爹。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挺丰富的。
只有罗云樵,她有些羡慕地看着许灼华。
直到这一刻,罗云樵才看清楚自己对许灼华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没把许灼华当成自己的情敌,她觉得自己动动手指,就能让许灼华从新还长消失。
但是她一直都没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她不屑于此。
事情朝着她没想到的地方发展了,她一直都搞不明白为什么程牧昀对许灼华是那样地着迷。
她现在明白了,许灼华的身上,的确有一种令人着迷的魅力。
对周围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真正做到对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
她的思维似乎并不困于男女之情,反而凌驾于这个时代所有女性之上,甚至超越很多读过书的男人。
她的关注点,是天下民生,不是儿女情长家长里短。
这么一对比,罗云樵忍不住自惭形秽。
许灼华白了许积信一眼,“二哥,你干脆把我的糗事全都抖露出来吧,游行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
“那当然!”许积信大喇喇地把手伸到许灼华肩上,用力揽住,“你可是咱们家最勇敢的人,那时候我想参加游行,被大哥罚跪祠堂,后来就没敢再想过。”
程牧昀拉住许积信的手,一下甩了出去,许灼华的肩膀一轻又一重,程牧昀的手搭上来。
“虽然你是我的二舅哥,但是还请你不要靠近我人。”
许积信立刻起哄道:“哇——二位新人,宣誓主权到我头上了?程少帅,灼华是我许家的人,她还姓许!”
说着,许积信拉住许灼华坐着的椅子,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程牧昀不甘落下风,拉住另外一边的扶手,然后连人带凳子拉了回来。
许积信双手拉住,又拉了回来。
两人扯来扯去,互不谦让。
男人那点小孩子一样的胜负欲来得奇奇怪怪。
许灼华被晃得坐不住,注意到程牧昀的肩膀有伤,有点拉不过许积信这个弱书生。
正想站起来,不知道哪个猛地一使劲,许灼华从板凳上掉下来,摔在地上……
“哎呀!”许灼华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气急。
大冷天的,地上的土被冻得邦邦硬,许灼华的屁股疼地叫了一声。
程牧昀和许积信愣住,杏花马上过来把许灼华扶起来。
满院子的人都看到了,许灼华羞得脸红,拉着的杏花的手,“我真是服了,两位二少爷,你们要干什么啊!”
许积信摸摸鼻尖,“呃…我吃饱了,先去安排一下军火的事情。”
陈四海跟上许积信,扶住他,两人加起来三条腿,走得还挺快。
许灼华看向程牧昀,眼睛里尽是无奈。
程牧昀拍了拍疯狂吃饺子的张岐,“走走走,咱们也去。”
说完,拉着张岐站起来,张岐的筷子上还有半个饺子,程牧昀在许灼华的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就走了。
陈鹤德也站起身,“我去看看。”
临走时还拍了拍梁绍尊的肩膀,梁绍尊立刻会意,起身点点头,也走了。
刚才还热闹闹的桌子,瞬间变得冷清,只剩下三个女眷。
罗云樵也站起来,“既然线路能走路,我也该盘点一下ide罗家的货物了。”
罗云樵走了,许灼华抓住杏花的手,“你不会也有事吧?”
好像每个人都有正事,就自己是个闲人。
许灼华不能接受!
杏花冲着许灼华笑了笑,“我没事,小姐。”
许灼华松了一口气,又想到什么,“杏花,你现在陈鹤德手底下,他让你干什么?”
杏花脸上带着笑意,“刚开始陈副署长不让我干任何事情,我觉得不好,说自己跟小姐学过很多东西,他就开始让我做些事情,都很简单。”
许灼华问道:“那你怎么来这里了?”
若是简单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让杏花做这些,让杏花在百乐门做个线人也挺好的。
虎狼山,还有东瀛人,有点危险啊,杏花根本不适合来。
杏花挠了挠头,“陈副署长说罗家这批货有问题,让我跟罗小姐套套近乎,查点东西。”
“查什么?”
许灼华感觉头皮发麻,陈鹤德这个人,从来不会走空任何一步,赔本的买卖更是不会做。
大费周折地来一趟虎狼山,又把杏花弄过来,绝对还有更大的阴谋。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跟上面的人有关系,”杏花压低声音,“是贪污。”
许灼华猛地睁大眼睛。
怪不得程牧昀不抵触罗云樵的亲近,他和陈鹤德绝对有事情。
能让商会的罗会长参与走私,这个上面的人,绝对很天花板。
他们两个是要以罗家的货物为线索,一直往上查吗?
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