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愤怒地拍打桌面。
有人不敢置信地摇头。
还有几位女工开始小声啜泣。
“不信的话可以好好看一看文件内容,”朱怀德提高音量压过嘈杂的议论声,“里面可曾提到过具体的职务安排?”
立刻有人冲上前要来文件查看。
那位市场部的干部读着读着,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狠狠地将文件摔在地上。
“他妈的!”这个平时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爆出了粗口,“这是在耍我们!”
众人这时终于明白。
省会之所以如此豪爽,原来是把他们骗到总厂,随便指派一个打杂的工作,逼他们羞愤离开单位。
这样一来,所有责任全部由员工承担,真是好算计!
秦思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究竟是谁?”她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省纺织厂凭什么给你开出那份文件?”
朱怀德笑着后退,让开讲台位置。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享受这一刻的戏剧性效果。
顾方远缓缓走到话筒面前,步伐沉稳有力,像是终于等到时机的猎手。
他看向秦思兰,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因为我答应省纺织厂,承包他们所有库存,以及今后多余产量。”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接着他转向众人,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大家可能不知道,近两年纺织厂的生意越来越差,很多纺织厂都堆积了大量库存。
市纺织厂之所以没有库存,那是因为全被我买了,但省纺织厂不一样,他们的库存已经占用大批流动资金。”
“若再不及时清理,会出现破产风险。”顾方远的声音变得沉重,“然而,整个江南省,能吃下大笔库存的只有我,”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事实深入人心,“一个分厂和一个破产风险,省纺织总厂自然会选择放弃分厂。”
会场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变得轻微。
顾方远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毫不客气的说,没有我,市纺织厂倒闭,也只是迟早的事。”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白敬亭身上,声音变得柔和。
“当然,你们最应该感谢白副市长,正是因为有他的鼎力支持,开设了龙港镇分厂,这才有了最后一根稻草。”他微微鞠躬,“市纺织厂才有被收购的希望,否则结局只有破产。”
白敬亭站在一旁,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强烈,照在那份红头文件上,将“省纺织总厂”几个烫金大字映得闪闪发光。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会场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连空调的嗡嗡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白敬亭扶起顾方远,快步走下台。
他与前排的几位领导围成一圈,白敬亭的眉头紧锁,不时用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几位领导交头接耳的声音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他们嘴唇快速蠕动着。
足足过去了十来分钟,白敬亭才重新站上台。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领带,对着话筒轻轻拍了两下,话筒发出“砰砰”的闷响。
“刚才已经核对过两份文件,情况基本属实。”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省级单位既然明确交给市政府和顾老板商议处理,那今天这件事到此为止。”
接着他朝秦思兰微微欠身,这个动作让他的西装绷紧在后背上。
“万分抱歉,害秦小姐白跑一趟,希望我们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他的语气诚恳,但眼神却飘向了别处。
“哼!”秦思兰冷哼一声,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铁青的脸色。
她瞪了舞台上几人一眼,拎着爱马仕包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高跟鞋差点崴到,幸好被随行人员及时扶住。
下台后也没停留,直接带人离开会场。
随着白敬亭宣布会议结束,会场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兴奋地比划着,更多的人则是满脸茫然。
顾方远被白敬亭单独叫到办公室时,还能听见走廊上传来激烈的争论声。
办公室的门“咔嗒”一声关上,将外界的嘈杂隔绝在外。
白敬亭的办公室布置得很简朴,墙上挂着“为人民服务”的书法作品,窗台上的绿植长得郁郁葱葱。
两人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真皮沙发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现在没有外人,你说说自己的想法吧。”白敬亭端起茶杯,发现茶已经凉了,又轻轻放下。
“市纺织厂管理层,除了那个提问的人以外,其他人我都不打算要。”顾方远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异常坚定。
白敬亭眉头紧簇,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敲打着。
“你不愿意要,政府也无法一次性接纳那么多副科级以上成员,”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若是直接强行辞退,恐怕那些人会到省里上访闹事。”
顾方远掏出香烟,金属打火机“叮”的一声弹开。
他递给白敬亭一根,烟雾很快在两人之间缭绕。
“貌似政府没有规定科级人员一定要任职吧?”他吐出一个烟圈,“不是有个党校吗?安排进去学习个两三年,全部当做储备干部,等有空闲职位再进行调整。”
白敬亭眼眸一亮,手指间的香烟都忘了吸。
他猛地坐直身体,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这个提议确实巧妙,既保全了那些干部的面子,又不会影响工厂运转,还能让年轻干部学到更多知识,简直一举三得!
不过这件事牵涉太广,他一个人做不了主。
“那纺织厂干部全部调走了,没人看着生产,不要紧吗?”白敬亭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顾方远弹了弹烟灰,“车间主任走了,不是还有副主任嘛,他们又没有行政级别,到时加点工资就行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根本不是个问题。
白敬亭看了一眼门外,确认没有人后,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次书记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以后注意着点。”
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