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武如蒙大赦,赶紧在前面带路。
穿过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时。
顾方远注意到,墙上悬挂的南江市发展规划图。
其中,龙港镇的位置被特意用红色图钉标注了出来,旁边还贴着一张小小的照片——正是他们厂区的最新航拍图。
这让他有些惊讶。
丝毫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
白敬亭的办公室门大开着,隐约飘出龙井茶的清香。
只见白敬亭正坐在会客区的真皮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两杯刚沏好的茶,袅袅热气在阳光下形成细小的光晕。
窗台上的君子兰开得正艳,为严肃的办公室增添了一抹生机。
“来了?直接进来吧。”白敬亭抬头招呼,目光在顾方远笔挺的西装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赞赏。
他转向方明武:“小方,把门关一下。”
这个称呼让顾方远差点笑出声。
他强忍笑意,从内袋掏出一盒未拆封的中华烟。
这个细节他考虑得很周到——若是从前,即便只剩一根烟也可以随意分享;但现在对方是副市长,必须讲究这些礼节。
白敬亭接过烟时,烟嘴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这个老烟民的习惯动作,让办公室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更让顾方远意外的是,白敬亭竟然拿起打火机,先为他点上了烟。
“领导,这可使不得...”顾方远连忙欠身,烟灰缸里的烟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私下场合,不用客气。”
顾方远见对方不想客套,只好由着对方。
马上快中午了,也没什么时间废话,干脆直奔主体。
从公文包中拿出周秀兰给他的犯罪资料。
“领导,这是水泥厂贪污受贿人员的证据,不是我不愿意放他们一马,而是企业容不下这种毒瘤。”
由于水泥厂属于市政府直管企业,即便交给肖文斌也没用,干脆由他直接交到市政府。
白敬亭接过材料仔细翻看。
顾方远注意到白敬亭翻阅材料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让他确信这份材料会引起足够的重视。
“晚些时候我会把这些资料交给纪委,让他们去处理就可以了。关于纺织厂的事...”白敬亭合上材料,突然话锋一转,“你打算怎么经营?”
这个问题出乎顾方远预料。
也从侧面说明,白敬亭属于实干派,并不是那种把‘包袱’甩了,就不管后果的人。
他略作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边缘画着圈。
“布料生产这块不仅要保留,还要扩大规模。我的服装厂现在每天要消耗...”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
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账本。
封面上“顾氏纺织厂”几个黑色楷体字清晰入眼,“这是上个月的原料消耗记录。”
白敬亭接过账本时,手指在“120万斤\/月”这个数字上停顿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如今他手上有550台缝纫机。
100台是早期零散购买,300台是索菲亚帮忙采购,150台是顾方远他们从周边城市搜刮来的。
产量也从原来每日生产75万个,增加到175万个,此外高端领结也开始进入增产阶段。
(175万个,包含不同颜色,不同款式)
如今上海第二棉纺厂全力供给,依旧无法满足小岗村的需求。
目前能维持使用量,主要是上海第二棉纺厂拥有大量库存。
他知道这个数字的分量——在1980年,这样的产能足以让任何一位主管经济的领导动容。
窗外的知了突然鸣叫起来,为这个时刻增添了几分戏剧性。
“另外...”顾方远趁热打铁,从公文包侧袋取出一个精致的文件夹,“我六姐在设计方面很有天赋。如果接手纺织厂,我打算把闲置的缝纫机利用起来,成立一个成衣车间。”
他说着展开几张设计草图。
上面是六姐最新设计的几款时装,线条流畅新颖,与市面上常见的款式截然不同。
白敬亭的眼镜片上反射着图纸的轮廓,他看得格外认真。
办公室里一时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当翻到一张领结设计图时。
他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精光:“这就是你们出口的那个款式?”
“对,就是它让我们打开了国际市场。”顾方远脸上露出淡淡微笑。
白敬亭点点头,放下手中图纸,突然转变话题,“关于这次入股市纺织厂,还有另外两个竞争对手,你应该知道了吧?”
“只知道有两个对手,并不知道对方身份。”
“一个是省会私人企业,叫百绣坊,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国营单位,不过在一年前,这家国营单位因为巨大亏损,转让给了私人老板。
另一个是本地商人,以前是做......”白敬亭尴尬地咳了两声,“总之,他手上有不少钱,想转行做一个企业家。”
百绣坊!
听到这个名字,顾方远瞳孔微缩。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借这个动作掩饰内心的波动。
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微微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别人或许不知道百绣坊背后老板是谁,他岂能不知?
秦思兰,秦奋二姐,别看她是女人,做事手段极为狠辣,属于男版笑面虎类型。
早年辍学女扮男装在黑市鬼混,后来以大姐大的姿态在省城掌管两条黑市。
自从改革开放,秦思兰便想着洗白。
百绣坊就是她的第一步。
上辈子,秦思兰从未来南江市做过生意。
这次的变数,不出意外,很有可能是秦思彤被双开所致。
不过,秦思兰强归强,但顾方远一点也不慌。
现在的他,不再是为了几个零用钱,跟在姐姐背后打工的小屁孩了。
其他地方不敢说,但在南江市这一亩三分地,他有信心和秦家掰掰手腕。
窗外一阵风吹过,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吹得哗哗作响。
“我能见见那位本地商人吗?”顾方远放下茶杯,瓷器与玻璃茶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