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晚风裹挟着电子城特有的塑料焦糊味,我站在走廊尽头的防火门前,看着玻璃幕墙外渐次亮起的霓虹灯。1204室新装的服务器还在嗡嗡作响,制冷系统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王总,电源模块装反了!\"技术员小陈突然从机房探出头,他背后显示屏的蓝光映得脸色发青。我看了眼手表,21:47,大厦物业的中央空调早在两小时前就停了。
等最后一块硬盘指示灯转为常绿,走廊的顶灯已经暗了三成。两个年轻人收拾工具时,螺丝刀掉在地上的脆响惊得他们同时跳起来。我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自己留下检查防火墙设置。玻璃幕墙外,对面写字楼还亮着零星灯光,像是悬在黑暗中的萤火虫。
突然,刺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总!有...有东西!\"小张跌进来时被网线绊了个踉跄,他身后的小陈正死命揉着眼睛,仿佛要把视网膜蹭下来。他们工牌上的挂绳绞在一起,像两条受惊的蛇。
\"从消防通道到电梯间,三十七步。\"小陈机械地重复着,喉结上下滚动,\"我们数着步数走的,王总您知道,搞技术的就爱较这个真。\"他忽然抓住我手腕,指甲掐进肉里,\"第三十八步的时候,那个...就从我们中间穿过去了!\"
我摸到中央空调出风口渗下的水珠,冰凉的触感激得后背发麻。三个月前刚搬进这栋千禧年落成的双子塔时,物业经理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浮现在眼前。当时他说顶层露台正在维修,现在想来,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分明把\"1204\"这个房号在嘴里含了又吐。
第二天晨会时,饮水机发出空洞的吞咽声。老大把转椅压得吱呀作响,他面前摆着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财神爷,鎏金漆皮剥落了大半。\"上个月电费超支40%,\"他屈起指节敲打报表,\"真要闹鬼,倒是让服务器省点电啊。\"
老二突然掀开百叶窗,正午的阳光劈进会议室,漂浮的灰尘像被惊散的幽灵。他袖口沾着香灰——我知道他今早偷偷去拜了关帝庙。\"那个美容院老板娘...\"他话没说完就被老大截断。
\"人家叫苏婉蓉,开的是高端医美会所。\"老大从手机相册里翻出张模糊的合影,照片里穿旗袍的女人站在1204门口,背后玻璃门映出个扭曲的人形轮廓。我凑近细看,那影子似乎没有脚。
财务主管兰姐敲门进来时,我们三个同时抖了一下。她抱着上个月的报销单,指甲上新做的猫眼石美甲闪着幽绿的光。\"王总,\"她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您记得大厦有几个紧急出口吗?\"
我后颈的汗毛瞬间立起。上周值夜班时,我在消防通道里转了整整十五分钟,每个安全出口标识都指向1204室。当时以为是疲劳产生的错觉,现在想来,那些荧绿色的逃生箭头,分明组成了个首尾相接的莫比乌斯环。
当天下午,我借口检查电路去了物业办公室。值班表显示苏婉蓉退租那天,有三个保洁阿姨同时辞职。档案柜最底层有份泛黄的《事故情况说明》,日期是2007年3月17日,恰是我们入驻前两个月。
\"电路老化引发火情...\"我默念着被涂改液遮盖的部分,纸张边缘残留着半枚暗红色指印。忽然有人影投在文件上,物业经理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他镜片反着白光,嘴角扬起僵硬的弧度:\"王总对大厦历史很感兴趣?\"
夜幕降临时,服务器莫名进入超频状态。监控画面雪花闪动的间隙,有个白影始终徘徊在机房门口。我们三人盯着屏幕,老大手里的打火机啪嗒啪嗒开合了二十三次。当第七次循环录像时,小陈突然指着角落喊:\"那台思科交换机的指示灯...在逆时针闪!\"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电梯停运了。安全通道里,我们的脚步声重叠成诡异的回音。走到第十二阶时,头顶的应急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响起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老二摸出手机照明,闪光灯亮起的刹那,防火门玻璃上赫然映出三个身影——而我们明明只有两人并肩而行。
第二天,我在苏婉蓉的微博小号里发现端倪。她最后更新的照片是面破碎的梳妆镜,配文\"客户永远是对的\"。放大镜中倒影,有个长发女人正从展示柜里爬出来,展示柜编号正是1204。
周五下班后,我们留下等装修队来拆隔断墙。冲击钻撞开夹层时,二十几只飞蛾扑簌簌落下,墙缝里塞着件沾有暗渍的白大褂。在袖口内侧,用红线绣着\"林晓芸\"三个小字。老大突然剧烈咳嗽,他手中的财神像摔在地上,裂开的底座露出张符纸,朱砂写的生辰八字正是苏婉蓉注册公司那天。
后来我们才知道,2007年春天,有个实习护士在非法医美手术中丧生。她最后的工作照里,穿着那件袖口绣名的白大褂,长发被血粘在脸上。而她的死亡时间,恰好是每日服务器自动备份的23:59分。
合同到期那天,我们站在搬家货车旁仰视大厦。1204室的窗户突然爆裂,纷飞的玻璃渣中,有个白影顺着数据电缆急速下坠,在接触到地面光纤的瞬间消散在阳光里。老二腕上的佛珠齐齐崩断,檀木珠子滚进下水道栅格,发出空洞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