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省边境的小镇渔点处，凌晨四点，天还没亮。何大清已经穿好了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站在江边的小木屋前，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三年来，这几乎成了他的固定作息——天不亮起床，收拾渔具，然后和秦淮茹一起划着那条老旧的散板船出江打鱼。
\"大清，把围巾围上。\"秦淮茹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深灰色的羊毛围巾。尽管已经快七十岁，但她依然如三四十岁模样，她的动作依然利落，声音也清亮如年轻时一般。
何大清接过围巾，粗糙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妻子同样变得粗糙的手掌。两人相视一笑，几十年的默契尽在不言中。正当他们准备走向江边时，隔壁的瓦房里突然传出一阵压抑的呻吟声。
秦淮茹的手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何大清皱了皱眉，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间原本空置、现在住着孙子和那个漂亮秘书的瓦房。
\"走吧，别管闲事。\"秦淮茹低声说，拉着丈夫往江边走。
但何大清站在原地没动。那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清晰。他听到孙子何明远低沉的喘息，还有冯玥那带着哭腔的娇喘。作为过来人，他太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大清！\"秦淮茹加重了语气。
何大清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妻子走向江边。但他的心思已经不在打鱼上了。自从三天前何明远带着那个叫冯玥的女孩突然出现在这个偏僻的渔村，他就觉得事情不对劲。
散板船在微明的晨光中划出涟漪，秦淮茹熟练地撒网。何大清机械地划着桨，眼睛却一直盯着远处的江面，思绪飘远。
\"你想什么呢？网都歪了。\"秦淮茹嗔怪道。
何大清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我在想明远那孩子。\"
\"明远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特意来看咱们，还带了那么多好东西。\"秦淮茹说着，指了指船舱里何明远带来的进口营养品和高级茶叶。
\"不是这个...\"何大清摇摇头，\"是那个冯玥。\"
秦淮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冯玥怎么了？多懂事的姑娘，这两天跟着我学织网、做饭，一点架子都没有。\"
\"就是太懂事了。\"何大清眯起眼睛，\"你不觉得她和明远...太亲密了吗？\"
秦淮茹沉默了片刻，继续收网：\"年轻人的事，咱们少管。明远现在是家主，自有分寸。\"
何大清没再说话，但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得找个机会和孙子好好谈谈。
回到岸上时，太阳已经升起。何大清远远就看到冯玥站在他们的小屋前，正在晾晒衣服。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阳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散发着青春的光彩。
\"爷爷，奶奶，你们回来了！\"冯玥看到他们，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过来帮忙提渔获。她的动作自然又热情，仿佛真的是他们的亲孙女一般。
何大清把渔网递给她，注意到她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精致的玉镯——那是当时孙子何明远要结婚时捎给孙子的一对，并告诉他只传给嫡系媳妇。他的眼神怔了怔。
\"爷爷，明远哥去镇上买早餐了，说一会儿回来陪你们吃。\"冯玥一边整理渔网一边说，语气亲昵得仿佛在谈论自己的丈夫。
何大清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问：\"小冯啊，你在何氏集团工作多久了？\"
\"两年零三个月。\"冯玥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笑着补充，\"从美国回来就跟着明远哥了。\"
\"美国哪所大学？\"
\"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冯玥的回答干脆利落，眼神清澈，没有丝毫闪躲。
何大清暗自点头。这女孩确实优秀，谈吐气质都不凡，难怪孙子会...
正想着，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了小屋前。何明远拎着几个塑料袋走下车，看到他们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爷爷奶奶，我买了豆浆油条，还有镇上的小笼包！\"
何大清打量着这个自己亲手选定的继承人。三十出头的何明远身材挺拔，五官深邃，举手投足间既有商人的精明干练，又不失世家子弟的优雅从容。当年，正是看中他在华尔街一战成名的胆识和才华，何大清才力排众议，跳过在体制内颇有成就的儿子何雨梁，直接将家主之位传给了这个孙子。
早餐桌上，冯玥熟练地给每个人倒豆浆、夹小笼包，甚至记得何大清喜欢多加一勺糖。何明远则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何氏集团最近的几个大项目，时不时与冯玥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
秦淮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一个劲地给孙子夹菜。但何大清看得一清二楚——那绝不是普通上下级之间的眼神交流。
饭后，秦淮茹拉着冯玥去江边洗衣服。何大清抓住机会，对何明远说：\"陪爷爷走走。\"
两人沿着江边的小路慢慢走着。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但阳光已经温暖起来。
\"爷爷，您有话要对我说吧？\"何明远突然开口，语气平静。
何大清停下脚步，直视孙子的眼睛：\"你和那个冯玥，是怎么回事？\"
何明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何大清注意到那是他年轻时最喜欢的牌子。
\"就像您看到的那样。\"何明远吐出一口烟圈，声音低沉，\"我爱她。\"
何大清眉头紧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何家的家主，已经结婚了！\"
\"政治联姻而已。\"何明远苦笑一声，\"您以为现在还是您那个年代吗？指腹为婚，利益交换？\"
\"放肆！\"何大清提高了声音，但随即又压低，\"何家的规矩不能破。你既然接了家主之位，就要承担起责任。\"
何明远掐灭烟头，眼神突然变得锐利：\"爷爷，我已经遵照家族安排娶了胡家大小姐？\"
\"那你和冯玥的事。\"何大清探寻着看向孙子，\"胡慧珍知道吗？\"
\"知道？\"何明远直截了当的说，\"她没有意见？\"
何大清沉默了。江风吹乱了他的白发，他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何明远见状，语气软了下来：\"爷爷，我的婚姻只是形式。我和胡慧珍——我名义上的妻子——早就达成了协议。我们维持表面婚姻，但各自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只要不闹出丑闻。\"
\"那冯玥知道这些吗？\"
\"当然。\"何明远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她不在乎名分。我们在美国就认识了，那时候我还没结婚。\"
何大清长叹一口气：\"她是个好姑娘，但这样的关系对她不公平。\"
\"我知道。\"何明远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但她说不后悔。她说...她从小被父母抛弃，习惯了没有名分的生活。\"
这句话触动了何大清。他想起了冯玥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背后，偶尔闪过的落寞。
\"跟我说说她的事吧。\"何大清最终说道。
何明远点点头，开始讲述冯玥的故事。
冯玥的母亲是大学教授，父亲是个诗人。在她五岁那年，父母因为政治原因被迫分离，母亲将她送到外婆家后就很少露面。她在舅舅家长大，与非亲表哥周楠产生了超越亲情的感情。然而周楠在美国见义勇为不幸身亡，这成为她人生的转折点。
\"她本来可以沉沦的，\"何明远说，\"但她选择了站起来。独自去美国留学，半工半读完成学业。我在华尔街认识她时，她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金融分析师了。\"
何大清静静地听着，心中的坚冰慢慢融化。这个冯玥很紧强，很不容易。
\"爷爷，\"何明远突然跪下，\"我知道作为家主，我不该这样。但我真的爱她。我向您保证，绝不会让这件事影响何家的声誉和事业。\"
何大清扶起孙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这事...让我再想想。\"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快到小屋时，何大清突然问：\"那个玉镯，是你给她的？\"
何明远愣了一下，然后点头：\"是，我想给她一个承诺。\"
何大清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当天晚上，何大清辗转难眠。秦淮茹察觉到丈夫的异常，轻声问：\"还在想明远的事？\"
\"嗯。\"何大清翻了个身，面对妻子，\"你觉得冯玥那孩子怎么样？\"
秦淮茹沉默了一会儿：\"是个好姑娘，就是命苦。\"
\"如果...我是说如果，明远真想和她在一起，你会反对吗？\"
秦淮茹轻笑一声：\"我反对什么，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你不是说自己不再管事……\"
第二天一早，何大清找到正在江边看日出的冯玥。女孩见到他，立刻站起身，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一下头发：\"爷爷，您起这么早？\"
何大清笑笑，拍拍旁边船梆上的坐垫：“来，陪爷爷唠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