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铃声尖锐地划破清晨的宁静,阎解娣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伸手按掉闹钟,指尖微微发抖。窗外,1984年四九城的晨光才刚刚爬上窗棂,灰蓝色的天空还带着夜的余韵。
\"又梦见和建军吵架了...\"阎解娣揉了揉太阳穴,梦里丈夫那张愤怒到扭曲的脸仿佛还在眼前晃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那些不愉快的画面赶出脑海。今天是去昌平参加学习培训的日子,她不能带着这样的心情出门。
梳妆镜前的女人三十出头,皮肤白皙,眉眼如画,即使未施粉黛也自有一股成熟女性特有的风韵。阎解娣仔细地描眉画眼,涂上淡粉色的口红,又用发卡将乌黑发亮的短发别到耳后。镜中人立刻精神焕发,看不出半点刚才的疲惫与忧虑。
\"妈,我去昌平学习几天,您在家多注意身体。\"阎解娣临出门前,轻手轻脚地走进母亲的房间。老人睡得正熟,她只轻轻掖了掖被角,把药和水放在床头柜上。
初冬四九城已经很冷了,阎解娣裹紧呢子大衣,提着行李快步走向公交站。冷风吹散了她的发丝,也吹不散心头那团乱麻。她和程建军结婚八年,从最初的甜蜜到现在的争吵不断,仿佛两人之间隔着一道越来越宽的鸿沟。
\"同志,去昌平是在这里等车吗?\"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阎解娣回过神来,点点头:\"对,302路。\"
公交车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昌平。阎解娣下车时,小腿已经有些发麻。她环顾四周,寻找培训通知上说的接待处。
\"解娣姐!这边!\"
一个清朗的男声从右侧传来。阎解娣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年轻男子正向她挥手。他身材修长,面容俊朗,笑起来时眼角有细小的纹路。
\"...光伟?\"阎解娣兴奋地走近,这个曾经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挺拔的青年,并告诉自己,早给自己备了最好的房间。
\"解娣姐走吧!\"何光伟笑得更加灿烂,伸手接过她的行李,\"我特意来接你的。这次培训由我们宣传部协办,我姐必须最好的待遇。”
阎解娣感激的笑了笑:\"你现在在宣传部工作忙吗?\"
\"还好,副科长,听话办事就成。\"何光伟的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但又恰到好处地收敛着,\"走吧,我先带你去住处安顿。给你留了最好的房间,朝阳的,还准备了水果。\"
走在去招待所的路上,何光伟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几年的经历。阎解娣听着,不时点头微笑。她记得小时候何大清带他来四合院玩时,那个总是跟在她屁股后面喊\"解娣姐\"的小男孩。如今站在她身边的,已经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干部了。
\"到了,就是这间。\"何光伟打开二楼尽头的一间房门。房间不大但整洁明亮,窗台上果然摆着一盘洗净的水果,还有几本杂志。
\"太周到了,谢谢你。\"阎解娣由衷地说。自从结婚后,很少有人这样细致地照顾她了。程建军总是忙于工作,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落在她一个人肩上。
何光伟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解娣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他突然说,声音很轻,却让阎解娣心头一跳。
\"胡说什么呢,我都三十多了。\"阎解娣假装整理行李掩饰突然的慌乱。
\"真的,比小时候更...\"何光伟话说到一半停住了,转而道:\"你先休息,晚上有个欢迎会,我来接你。\"
门关上后,阎解娣长舒一口气,坐在床边发呆。何光伟看她的眼神太过炽热,让她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种被欣赏、被在意的感觉;陌生的是,这种目光已经很久没有从丈夫眼中看到了。
接下来的几天,何光伟总是找各种理由出现在阎解娣身边。课堂上,他会特意坐在她附近;吃饭时,他会\"恰好\"和她同桌;休息时间,他又会\"顺路\"带她去参观昌平的景点。阎解娣起初觉得有些不妥,但何光伟表现得恰到好处,既殷勤又不逾矩,渐渐地,她也习惯了这种被关注的感觉。
第四天早晨,阎解娣起床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勉强撑起身子,却发现浑身无力,额头滚烫。
\"解娣姐?你没事吧?\"门外传来何光伟的敲门声,他今天约好带她去吃昌平有名的早点。
阎解娣想回应,却只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门被推开,何光伟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立刻变了脸色。
\"你发烧了!\"他的手贴上她的额头,触感冰凉而舒适。阎解娣恍惚间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是这样试探她的体温。
何光伟二话不说,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端来一盆凉水和毛巾。\"先物理降温,我去卫生所拿药。\"
接下来的两天,何光伟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阎解娣。他按时送来三餐,盯着她吃药,在她睡着时轻手轻脚地更换额头上的湿毛巾。有一次阎解娣半夜醒来,发现何光伟竟然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打盹,手里还攥着半湿的毛巾。
\"你怎么还在这?\"阎解娣惊讶地问。
何光伟惊醒,揉了揉眼睛:\"怕你半夜烧起来没人知道。\"他的声音因为困倦而有些沙哑,却让阎解娣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病好后的第一个晚上,何光伟邀请阎解娣去看电影。\"新上映的《人生》,听说很好看。你闷在屋里好几天了,该出去透透气。\"
阎解娣犹豫了:\"就我们两个...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何光伟笑得坦然,\"咱们是发小,又都在一个系统工作,看个电影怎么了?\"
电影院灯光昏暗,银幕上正上演着高加林和巧珍的爱情悲剧。阎解娣看得入神,突然感觉手背一热——何光伟的手覆了上来。
\"你...\"阎解娣下意识要抽手,却被轻轻握住。
\"解娣姐,你的手好凉。\"何光伟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带着一丝阎解娣从未听过的低沉。
银幕的光映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阎解娣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男孩了。她应该立刻抽回手的,但某种久违的温暖让她迟疑了。
电影散场,两人随着人群慢慢往外走。何光伟的身体若有若无地贴近她,阎解娣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皂味混合着烟草气息。这种气息莫名地让她心跳加速。
\"小心台阶。\"何光伟突然揽住她的腰,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阎解娣身体一僵,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但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没有反抗。
走出电影院,夜风拂面,阎解娣这才如梦初醒。她迅速拉开距离:\"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何光伟不由分说地跟上。
回招待所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走到一处树影婆娑的小路时,何光伟突然停下脚步。
\"解娣姐,\"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
阎解娣转头,正对上他炽热的目光。下一秒,何光伟的脸在眼前放大,温热的唇贴上她的脸颊。那一瞬间,阎解娣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不行!\"她猛地后退,声音因为惊慌而尖锐,\"光伟,我们不能这样!\"
何光伟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只是...这几天照顾你,我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早就不是弟弟对姐姐那么简单了。\"
阎解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有家庭,有丈夫和孩子。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小弟弟。\"
\"可你不快乐。\"何光伟一针见血地说,\"你生病时说的梦话全是和丈夫吵架的事。解娣姐,你值得更好的。\"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阎解娣心中最脆弱的部分。是的,她不快乐。程建军的事业心越来越重,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两人之间的交流只剩下争吵和冷漠。但她从未想过用这种方式逃避。
\"无论如何,这是不对的。\"阎解娣坚定地说,\"我要回去了。\"
不等何光伟回应,她转身快步离开。夜风吹散了她眼角的湿意,也吹醒了她混沌的思绪。回到房间,阎解娣锁上门,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
她掏出钱包里全家福的照片——程建军严肃的脸,儿子天真的笑容,她自己勉强的微笑。这个家,真的已经支离破碎到需要用另一个人的温暖来填补空缺的地步了吗?
阎解娣把照片紧紧贴在胸口,无声地哭了。她知道自己明天该如何面对何光伟了——保持距离,只做同事和朋友。而更艰难的是,回去后如何面对她和程建军之间的问题。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无论是通过学习离开家,还是贪恋另一个人的温柔。阎解娣擦干眼泪,决定培训结束后,要和程建军好好谈一次,为了这个家,也为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