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京市高层核心圈的人物，裴知远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习惯于掌控一切。
同样，他也不喜欢在他说事的时候，有不相关的人员在场。
姜宏儒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朝何棋福摆了摆手道：“阿福，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陪着我这个老头子熬夜了。”
何棋福面露迟疑，他望了眼不远处的裴知远。
男人身姿挺拔，背手而立，连袖口折射的冷光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俨然一副上位者姿态。
“家主……”他默了默，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您有事随时唤我。”
见无关人士离开了，裴知远才掀开眼皮，低沉着开口，“姜老，深夜打扰，还请见谅。”
姜宏儒示意他坐下，自己则缓缓靠向椅背，“裴家主这个点来姜家，总不会是来喝茶的吧？”
裴知远从身侧取出一份文件，食指抵着滑过红木茶几推到姜宏儒面前，“姜老先看看这个。”
姜宏儒微眯了眯眼，一脸狐疑地拆开密封袋，翻开文件——
是一份国安部门的内部调查报告，虽然绝大多数内容都做了加密处理。
但关键信息还是不难让人一眼看出。
看清内容时，姜宏儒眉头一皱。
“裴衍……失联了？”
“是。”裴知远的声音格外冰冷，“他在出任务时遭遇到大量武装袭击，目前下落不明，据军方推测，他的生还概率……极低。”
裴知远一直都知道，裴衍作为常出特殊任务的军人，随时都有可能回不来。
他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目前看上去他表现得还算冷静。
老人指腹突然压皱了纸角。
对于裴衍具体是在做什么任务，姜宏儒并不知情。
只是通过之前裴衍回京市时偶尔同他的电话交流，他依稀能猜出，他的任务应该不是普通的任务。
姜宏儒无意打探具体情况，他合上文件，神色凝重，“裴家主来就是想告知我这件事？”
他总觉得，裴知远应该还有些别的目的。
果然，裴知远忽然前倾上身，西装前襟在茶几上投下锐利的阴影，“姜老打算什么时候履行姜家和裴家的婚约？”
当初，虽说是姜家主动找上门联姻，但既然裴衍曾难得主动来找他，希望他接纳姜许，那他自然也会帮帮那个孩子。
否则就以姜许那遗传性的心理疾病，裴知远是不太希望她嫁进裴家来的。
而如今，裴衍下落不明，甚至生死未卜，但他却听说，姜许现在和当年留在陆家那个孩子走得很近……
“裴家主这是何意？”
姜宏儒不明白，正说着裴衍失踪的事情，裴知远怎么突然扯到了两家的联姻上。
裴知远并未拐弯抹角，他言简意赅，“姜许和小衍的婚约，也该履行了。”
闻言，姜宏儒脸色陡然一变，语气略有几分不善，“裴衍出事，裴家主让我孙女现在嫁去裴家？”
虽然姜宏儒对裴衍各方面也都很满意，此刻得知他失踪的消息他也感到十分担忧。
但且不说姜许对裴衍有没有那方面的想法，现在就连裴衍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
万一，万一裴衍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岂不是让姜许一辈子守活寡？
姜宏儒绝不可能答应。
他是看重对方的家世背景、能否对姜家有所帮助，但姜许毕竟是他亲孙女，他也不会明知是火坑还非要推着她往里跳。
“姜老，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裴知远神色冷厉，“还是说，你想毁掉当年的婚约？”
“婚约既定，就必然要履行，如果小衍真的出了什么事，姜许要么现在嫁，要么就等着到时候一个人成婚！”裴知远眼神突然变得阴鸷。
姜宏儒瞬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种事，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说，但凭着裴家的滔天权势，想要做到也不难。
甚至不会留下任何被人诟病的把柄。
“荒谬！”姜宏儒怒极反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
他一个年纪过了八十的刻板老头子都没那么封建。
“那么，姜老是真的想悔婚？”裴知远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听说姜氏最近的核心项目准备上市了？”
姜宏儒脸色蓦地沉下，裴知远，这是在拿姜氏威胁他。
身为高位者，有时候他甚至都不需要亲口发话下指示，只需要表现出一点模糊的态度和情绪变化，下面的人就会自行揣摩他的用意。
若是他真想对姜氏做些什么……
姜家……是斗不过裴家的。
两人目光如钺，空气近乎凝固。
良久，姜宏儒终于缓缓出声，隐隐压着怒气，“我并未这么说过。”
“那便好。”裴知远再次恢复了冷肃的神情，“既然如此，那就下月便让姜许去领证，我会提前让人安排好的。”
“至于婚宴，等小衍平安回来再补办。”裴知远站起身，话音一转，“姜老，那我就不多叨扰了，夜深了，您也早些休息。”
姜宏儒双手用力拄着拐杖，脸色沉得可怕，一句话也未说。
既然已经达到目的，裴知远也并未在意。
他径直离开了姜宅。
可当他走到宅子大门口时，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只见不远处，一个人影正缓步朝这里走来。
月光将他和他身前的人的影子同时拉长，皮鞋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看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裴知远表情微变。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望向正被男人抱在怀中，毫无防备地酣然而睡的姜许身上。
少女窝在他怀里，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男士黑色西装，手指正无意识地紧紧抓住男人胸口处的衬衫。
衣料上的褶皱很多，看得出来她已经抓了很久。
姜许睡得极沉，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呼吸匀长，只有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显然是身旁的人让她下意识感到安心。
裴知远收回视线，面色很快恢复冷硬，喊出了那个令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陆执。”
裴知远不由得望向男人清冷的面容。
他的五官、神情，真是和当年的陆淼越来越像了。
那个，害死了他亲妹妹的男人。
即便是在这里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陆执的神情也并未有丝毫变化，眸中情绪甚至没有哪怕一分波动。
他未曾理会裴知远，抱着人继续往宅子里走。
裴知远喊停了他，“等等。”
陆执一顿，还是停下了脚步，眉眼间有些不耐，“裴家主，你有事？”
听见他格外疏离的称呼，裴知远眸中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陆执并未转身，姜许的身形此时已经彻底被他健硕的身躯挡住。
裴知远喉结滚动，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陆执，她是你哥哥的未婚妻。”
深沉的夜色中，陆执低沉的嗓音也裹着夜风的凉意，一字一顿传来。
“所以呢，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