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翎能感觉到汗水正顺着脊椎滑进腰带。防护服内衬早已被浸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他低头看向左臂——苏泠包扎的止血带正在渗出淡绿色组织液，那是纳米机器人过度工作的迹象。
出口的红光在前方吞吐不定，像某种巨兽的咽喉。
\"辐射值突破临界阈值。\"裴策的声音从面罩通讯器传来，带着电子干扰的杂音，\"防护剂最多支撑三分钟。\"
江璃的手指在试剂箱表面敲出焦躁的节拍。她的防护手套破了个洞，露出被化学灼伤的指尖：\"缓冲液库存归零，但还能用神经抑制剂强行续命。\"
\"续谁的命？\"血鸮突然冷笑。他的链刃正插在墙缝里，暗红色血槽中凝着几滴银白色金属液，\"你的止痛剂会让痛觉神经罢工，但辐射可不会。\"
陆骁的刀锋在此时发出蜂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们听见地底传来的震动，像是无数齿轮在啃噬岩层。骨蝉的外殖装甲自动展开，螯肢尖端弹出高频粒子刀：\"九点钟方向，距离二十米，三台——不，五台守卫正在重组。\"
第一道裂缝在江璃脚边炸开时，陆骁已经扯着她的后领把人甩到身后。高频震荡刃擦过他肩甲，在纳米涂层上犁出炽红的沟壑。唐翎的蓝焰在掌心爆燃，却看见守卫胸甲突然透明化——幽蓝核心深处，有无数光点正在编织能量网络。
\"别用能量攻击！\"江璃嘶声喊道，\"它们在吸收...\"
警告来得太迟。蓝焰触及守卫的瞬间，核心亮度暴涨三倍。苏泠的绷带突然自动勒紧唐翎伤口，强制注射止血凝胶——这是她生物纤维的特性，总能比人类更快察觉危险。
五台守卫完成充能。它们不再保持人形，躯干分解成数十个金属环，每个环都在不同轴向旋转。陆骁的刀第一次挥空，因为目标已化作一团绞肉机般的漩涡。
\"视觉干扰。\"裴策的镜片闪过数据流，\"旋转频率每秒120次，正在诱发晕动症。\"
血鸮突然拽下颈间的吊坠。那是个装着暗红液体的胶囊，在他掌心碎成粉末。\"闭眼三秒。\"他低吼。当众人视网膜还残留着灼痛时，血鸮的链刃已缠住两台守卫。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那些液体是记忆金属病毒，正顺着链刃爬进守卫的关节缝隙。
江璃趁机将腐蚀凝胶泼向核心。液体却在接触瞬间汽化，她这才发现守卫表面覆盖着微型力场。\"裴策！\"她话音未落，电磁脉冲弹已擦着她耳尖飞过。力场闪烁消失的刹那，苏泠的绷带如银蛇窜出，死死裹住正在充能的守卫。
\"就是现在！\"骨蝉的螯肢刺入装甲接缝。外殖装甲与守卫核心同时过载，爆炸的气浪把江璃掀飞到墙上。她尝到喉间的血腥味，却看见陆骁用身体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碎片。
\"动态视觉强化...\"他咳着血沫解释，右眼虹膜已变成机械结构的同心圆，\"能看到弹道轨迹。\"
当最后一台守卫被血鸮肢解时，唐翎注意到某个反常细节：散落的金属碎块正在向某个点蠕动。他弹出蓝焰想要烧毁，却被江璃拦住：\"别碰！它们在发送定位信号！\"
裴策蹲下身，镜片聚焦在蠕动的金属浆液上：\"不是普通求救信号...这是递归式结构代码，它们在拼凑某种东西。\"
话音未落，整个通道突然倾斜。苏泠的绷带立即扎入地面稳定众人，但那些金属浆液却顺着坡度流向黑暗深处。江璃的试剂箱滑落在地，最后一支神经抑制剂滚向深渊，被陆骁的刀尖堪堪挑住。
\"礼物。\"他倒转刀柄递给江璃，刀身映出她苍白的苦笑。
坍缩比预期来得更快。墙壁渗出黑色黏液，那是混凝土被辐射催化的代谢物。裴策的辐射计量表开始尖叫，他干脆扯下面罩：\"478%超标剂量，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我们的dNA正在跳踢踏舞。\"血鸮舔了舔开裂的嘴唇，\"而领舞的是个醉汉。\"
江璃将神经抑制剂装入注射枪。液体在透明舱室里泛着珍珠母光泽：\"这玩意儿会把痛觉神经和运动皮层强行解耦。副作用包括空间感知失调、短期记忆混乱...\"
\"还有20%概率永久性突触损伤。\"苏泠轻声补充，生物绷带正在她指间扭成焦虑的麻花，\"我改造过唐翎的止血剂，可以抵消部分...\"
\"不需要。\"钟离熵突然开口。他始终站在队伍最边缘，战术目镜的蓝光遮住了眼睛，\"给我双倍剂量。\"
注射器刺入颈动脉时，江璃注意到他皮肤下的异样——有荧蓝色纹路在血管间游走，像集成电路板的走线。当药剂推入过半，钟离熵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数据库...有东西在覆盖我的记忆模块。\"
\"你是钟离熵。\"江璃用膝盖压住他抽搐的手臂，\"三年前我们在上海废墟...\"
\"不对。\"他瞳孔剧烈震颤，\"我的初始任务代码是...清除...\"
陆骁的刀柄猛击他后颈。钟离熵瘫软下去时，露出颈后灼烧过的接口疤痕。\"带他走。\"陆骁将人甩上肩头，\"要忏悔等出去再说。\"
离出口还剩五米，裴策却突然僵住。他的耳麦正在渗出黑色黏液，那是过度负荷的脑机接口在出血。\"蜂群...\"他机械地重复，\"天花板...\"
众人抬头。混凝土正在融化成蜡状物，数以千计的六边形金属巢室垂落下来。每个巢穴都伸出两对光子翅翼，复眼阵列闪烁的节奏让人想起摩尔斯电码。
\"翻译出来了。\"苏泠的声带植入体发出非人的低频震动，\"它们在说...欢迎回家。\"
血鸮的链刃分裂成带倒刺的荆棘网，唐翎的蓝焰在掌心凝成日珥状。江璃撕开防护服，露出腰间二十支不同颜色的试剂管。陆骁将钟离熵抛给骨蝉，刀锋划过左手掌心——鲜血没有落地，而是被刀刃吸收，整把武器泛起暗红脉动。
第一波光子羽刃如暴雨降临时，苏泠的绷带织成银色巨茧。冲击波让茧体表面泛起涟漪，却挡不住所有攻击。唐翎的惨叫被淹没在金属嘶鸣中——他的右腿被羽刃贯穿，蓝焰失控地在地面燃烧。
\"就是现在！\"江璃将三支试剂扎进自己心口。她的虹膜瞬间黑化，指尖长出水晶状突刺。当第二波攻击降临，她徒手抓住光子翅翼，结晶化的皮肤与能量刃摩擦出刺目火花。
陆骁的刀在此时找到完美角度。他切断的不是守卫，而是连接整个蜂巢的能量枢纽。裴策在爆炸前最后一秒扑倒江璃，用后背挡住飞溅的金属洪流。
寂静降临后，只剩闸门开启的液压声在回荡。血鸮用链刃当拐杖撑起身子，发现末端还粘着半颗复眼。苏泠的绷带正在自动缝合唐翎的伤口，而钟离熵突然睁眼——他的瞳孔已变成完全机械的红色同心圆。
\"记忆模块恢复35%。\"他的声音带着电子混响，\"下一阶段任务目标已更新。\"
江璃看着陆骁默默收刀入鞘。他右眼的机械虹膜正在褪色，变回人类瞳仁的瞬间，一滴血泪划过脸颊。
闸门在他们身后轰然闭合，将蜂巢的残骸与二进制哀鸣永远封存。而所有人都假装没听见，钟离熵指关节无意识敲出的那段摩尔斯电码。
那是在重复同一个词：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