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初,六公主的马车抵达正北中门曦和门。
秦昭玥下得车来,迎面就见一张熟脸。
不是别人,正是裴雪樵。
本以为接见边庭贵族,由仪制司出面即可,却没想到皇嗣也会参与。
刚来到近前,裴雪樵就被晃了眼,这份妆容打扮……
惊愕一闪而逝,心脏嘭嘭嘭跳动得厉害,他按捺住心绪起伏,恭恭敬敬行礼:
“六殿下。”
裴雪樵也曾见过六公主盛装,但此时又不同,庄重不失灵动。
具体得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胸口发堵,好像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
“裴公子,听闻你升迁了,还没来得及恭喜。”
秦昭玥还是听碎墨说的,从翰林院入了仪制司,官职也升了半级。
正五品,父子二人同列朝班,大概引为美谈了吧。
“全赖大殿下与六殿下,雪樵不敢居功。”
赈灾前半段,他几乎没什么贡献。
也就是秦昭琼坐镇白鹿县之后,才跟在其身旁处理政务。
所以说大殿下提携,完全合情合理。
至于六殿下……若没有她,自己已被洪水淹没。
裴雪樵并非独自一人,还有同僚和属官,不过以他品级最高。
本来嘛,就是个无品无级的边庭贵族之女,来个正五品的朝官够够的了。
至于秦昭玥,身上没有任何官职,加上她的名声,估计她就是个凑热闹的添头。
小裴的同僚、属官都上来见礼,却没有寒暄的意思。
赈灾之事六公主是参与者,结果就得了些金玉布帛的赏赐。
别说封亲王了,连个挂职的官位都没有,朝堂也不参与,可见是个不中用的。
反正有主官在应酬,乐得清闲。
他们并不清楚,裴雪樵这话完全不是给面子的客套。
大殿下有提携之恩,但六殿下可是救命之恩。
只是他很克制,给同僚的感觉是他与六殿下不熟。
“殿下,昨夜边庭赫连氏已经抵达凤京附近,想来不必等太久。”
秦昭玥轻轻“嗯”了一声,就算回应。
除了她和仪制司之外,还有禁军在此,他们负责之后一段日子赫连氏在凤京的安全。
领头的校尉此时也大步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军礼,“殿下。”
秦昭玥扫了一眼,有些眼熟,应该是赈灾同行的禁军。
微微颔首后询问,“你家副统领修为到四品了没有?”
“额……”校尉怔愣,没想到六殿下第一句话问这个。
不过看样子应该认出了他来,否则不会有此一问。
“应该还没有。”
秦昭玥撇了撇嘴,“啧,废物。”
校尉:……
秦昭玥还想着做笔大买卖呢。
五品离用上那株宝药还远,唯有四品境的需求迫切,能卖上高价。
她也不认得别人去,总不能卖给璇玑卫吧。
就隐蛰那心眼子,估计会被狠狠压价。
要不留给碎墨?
啧……死丫头最近越来越胆大了,简直倒反天罡。
留给她?tui!
再说吧,反正那玩意儿又能救命又能提升修为,放着又不会过期。
一旁的裴雪樵眸光沉了沉。
六殿下竟然会主动问询蒙坚的修为,心里头有些酸涩。
据亲随所说,碎墨姑娘以为他还在翰林院那清水衙门,所以登门才会等了那许久。
难道六殿下真的看上了那副统领?
不可能!他出身蒙家,绝对不可能!
校尉退了回去,身边同僚捅咕了他一下,凑到近前小声嘀咕,“你凑什么热闹。”
他们禁军只需要忠于陛下,其他根本不用管,也不会参与党争。
何况还是没出息的六公主,完全没必要做表面文章。
校尉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六殿下根本不是凤京城传闻得那样。
若是不学无术、荒诞无道,又怎会冒风险为灾民百姓治病。
连御医都不愿意插手的必死局面,生生被她拉回来两三成性命。
还有,龙门县决堤之时,身披大殿下铠甲主持救灾的也是这位。
只是覆了面甲而已,声音却骗不了人。
他至今无法忘记,重病患区老大夫的跪拜大礼,还有溃堤高坡上亲自涉水搬运木料的身影。
虽说后半程没什么建树,但也不能抹去这份功劳啊。
结果回京之后,六殿下竟然没有像样的封赏。
说实话,他心中是不服的。
他也没把赏赐的青鸾卫当个事儿,毕竟连大殿下身边都没有。
估计是之前遭遇刺杀,暂时安置在六公主府。
以六殿下的功劳,亲王够不上,再不济也该授个虚职吧。
之前试探过副统领,得到的回答是讳莫如深。
其他见证过的同僚也都被下了封口令,故而并未传播开来。
若六殿下真如传闻那般,估计会嚷嚷得满朝上下都知道。
可这事儿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去了。
校尉想不通,人微言轻的也不想深究。
上前见礼,敬的不是六公主的身份,而是她在灾区的所作所为,仅此而已。
不多时,百余骑拱卫着两架马车直奔北门而来。
骑兵倒是没什么出奇的,换防或者有公务在身,寻常也见得到。
但中间的马车一看就不是中原风格,骨架子比寻常马车大了不止一圈。
车架是黑酸枝木的,八棱鎏金顶盖覆着的是牦牛皮。
车辕首端铸成狼噬弯月形,车前悬的并非寻常琉璃灯,而是青铜浇铸的旋角羚首。
六角檐角各坠一枚鸣镝,风过时如孤雁夜啼,整体透出股子不加掩饰的狰狞凶横味道。
“来了。”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便是来自西北边庭的车驾。
行进并不快,有骑兵在前方示警,让周围的百姓让道。
来至近前,领头的兵卒翻身下马。
“卑职玄武预备军、戍字营二团旅帅,崔玖。”
秦昭玥挑了挑眉,这武将生得雄壮,个头得有个一米八五往上,她嗅到了有棱有角的味道。
下一刻,有道身影往前踏出一步,刚好挡住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