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白纱帐笼罩山间,祈云观的钟声轰然传来。
清越的鸣响撞碎寂静。
余韵裹挟着云雾漫过苍翠山林,在空谷间荡出层层叠叠的回音。
山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行走在小道上,当祈云观朱漆斑驳的牌匾露在眼前,礼槿澜松了口气。
“终于到了!”
正在这时,道观大门吱呀洞开,道童见到两人有一瞬愣神,很快恢复神色,施了礼便开始打扫石阶。
礼槿澜跨步迈入门槛,檀香混着山风扑面而来。
她径直向着正殿走,目光掠过三清神像前,虚清正点燃香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诵念道法。
香烟袅袅升腾。
她凝望着天尊神像,站了一会儿,见虚清正在诵念道法中,无奈退出正殿,走到一旁的月台上等候。
“师弟来了!”
虚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礼槿澜转身。
虚清身着道袍,手中拂尘带起一阵檀香轻轻扫过,笑意吟吟的看着她。
“可是要取未带走之物?”
她轻笑点头。
“多谢师兄!”
两人相对一笑,沉默良久,一切尽在不言中。
“去吧,神尊像内。”
礼槿澜身躯一震,脚步有些迟缓,看了眼虚清,行了一个标准的道家礼仪,“师兄还请继续保管,我只取部分!”
虚清含笑点了点头。
山风骤起,吹的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礼槿澜背着两个长长的木匣,跨出道观大门时,被一道声音叫住。
虚清快步走到道观门口,对着那抹急切的身影欲言又止,眼中溢满了未尽之言。
“师弟…师父前些日子来过,他说见着你便和你说声…”
礼槿澜瞳孔猛然放大,师父没有进京,他去了哪里,是回蜀云山还是……
“我知道了!”
想了想,如今她抽不开身顾及其他,边关的亲人还等着她,师父有通天本事,无需她担忧。
说完,快速的消失在晨雾中。
虚清抬头凝望的雾气蒙蒙的天际,耳边回荡着师父那句,“此乃群星之象,非凡者降世,福祸相依,苍生劫数,皆在其中……”
那夜星辰耀眼夺目,短暂的应现天机。
那位于太微垣中五帝星,排列呈十字状出现,代表五方之帝同落凡尘。
“五帝同出,天下大劫……”
若是礼槿澜在场,她定能明白,可惜,那道身影走得太快太急,似一阵清风消失不见。
祈云观山门外。
她立在石阶上,望着那倚树而立的修长身影,几片打着旋儿的枯叶飘落,这幅唯美的画面让她心情大好。
转瞬,甩掉脑中混乱的思绪,足尖轻点,踏过满地斑驳的枯叶,稳稳落在那人身旁。
槐云抬眸,眸光中瞬间亮起。
见她背负木匣子,棱角分明的下颌微动,伸手接过木匣子,触及那双眸子,喉头滚了滚,眼中泛起稀碎的光。
这些匣子是他拼死护着带回,那一次差点命陨,他不想放弃,那人的承诺是他魂牵梦绕的意志。
“公子这是……”他喉间发紧,声音微颤。
礼槿澜利落翻身跨上汗血马,玄色衣袍翻飞似墨云,发带在风中轻扬。
声若碎玉击盘,清脆悦耳!“上马!我说过,要教你这新武器!”
“先出京都范围!”
说罢,马鞭轻扬,骏马嘶鸣一声,踏碎满地枯叶。
槐云心头一热,将兵器小心束缚在马背上,背上公子心爱的弓弩,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想到晨间收到的边关急件,想必要赶去边关,他握紧缰绳,催马追上那道疾驰的背影。
一声尖锐的哨声在林中响起。
礼槿澜听见林间响动,勾唇冷笑,扬鞭带了一点力道,汗血马四蹄生风,疾驰如闪电,榻起阵阵烟尘。
林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追上两人。
转眼三日过去。
三昼夜星夜兼程,马蹄踏碎无数星辰与月光。
当镇西关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中,两人衣袍尽染寒霜,坐骑也嘶鸣不止。
城楼上布防严密,似在诉说着边关的危急。
礼槿澜看了眼笼罩在黑袍下的梁海平,“以后你就叫血牙,不可暴露在人前。”
梁海平近些日子在山中捕捉猎物,身形又暴增一倍,望着自己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想到主子的承诺,彻底放开了自我。
主子答应过他,只要好好听话,他所得的奖励尽数归于家中,若是立功,可送保他一对儿女后半生无忧。
“血牙谢主子赐名!”
青石城墙下,风沙席卷漫天飞舞。
出城的队伍蜿蜒如僵死的巨蟒,流民们衣衫褴褛的衣角在狂风中翻卷,扬起阵阵黄尘。
城门口就像张失血的巨口,吞吐着满面菜色的男女老幼。
怀抱啼哭婴儿的妇人踉跄前行,补丁摞补丁的裙摆早已没了颜色。
拄着木棍的老者犹如风中残烛,浑浊的眼望着身后的故乡。
进城的通道却冷清得渗人,零星的商贩赶着瘦骡进城。
流民队伍中也有拖着尸体出城,众人慌忙的扯起衣袖掩住口鼻。
守城士兵持着生锈的铁戈驱赶着流民,干裂的喉间滚了又滚,“快滚!!!”
礼槿澜骑着马,半张脸隐在面巾下也难掩犀利的眼神,扫过守城士兵时,几人不由自主的垂下头。
马蹄踏过青石道,进了城。
街道上曾经繁华的招牌早已垂落褪色。在寒风中漱漱作响,正值日头都暖不透这满目疮痍。
礼槿澜一双眼中全是冷冽寒芒,“这还是离京都最近的关口………”
穿过萧瑟的街道,往西偏北行了两个时辰,找了一家临近守备府的酒楼住下。
更鼓声惊破子夜。
礼槿澜站在铜镜前整理好玄衣劲装,灯笼的光晕在她面具上流淌,勾勒出妖异的轮廓,显得那双眸子更加冷冽。
身后突然掠过一阵冷风,槐云如鬼魅般落在屋中,玄衣还在轻微摆动,低沉的声音响起。
“属下与公子一起去。”
她望着北门处守备府的飞檐,月光将青瓦镀上一层银霜。
前些日子收到密信————
大嫂重病卧床,老夫人昏迷不醒。
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面具边缘,若不是这印信让她迂回赶来,只怕会早些日子赶往边关。
她转身跃上青瓦,靴底踏在屋脊上仿若无痕,“跟上!”
槐云隐在黑暗中的唇角微勾,心里似被喜悦填满。
守备府内。
“夫人,您将这药喝了吧!”
厢房中烛火摇曳,婢女素秋跪在床畔前,青瓷药碗在手中发抖,“夫人,你要挺住啊,老夫人还等着你撑着府邸。”
柳知念气若游丝的拂开药碗,素白的中衣渐满药渍,咳嗽声撕裂寂静,猩红的血沫溅在白绢上,宛如绽开的曼珠沙华。
“哐当——”药碗不小心碰碎!
“小声些,若是被祖母知晓了,我定不饶你。”
婢女神情哀戚,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的说着,“夫人,你若是倒下,大公子,二公子该如何办?老夫人已经撑不住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