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陆海并举”的战略构想,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长安朝堂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紫宸殿内,争议之声不绝于耳。
户部尚书首先面露难色:“陛下,筹建大型海贸船队,所费甚巨!龙骨巨木需从江南、巴蜀深山采伐,运费惊人;招募工匠、水手,建造港口,储备物资,无不需要海量钱帛。如今西边用兵虽暂缓,但安西、西域数十万大军粮饷仍是沉重负担,东洲开拓亦需持续投入,国库……恐难以为继啊!”
兵部尚书则从另一角度提出担忧:“陛下,海上风涛险恶,远非内河可比。且岭南以南,海路茫茫,岛屿星罗,海盗、土人乃至未知国度,皆可能构成威胁。我大唐水师虽强,然多用于江河湖泊及近海防御,缺乏远洋征战之经验、舰船与将领。若贸然组建庞大船队深入远海,一旦有失,非但血本无归,更恐损及国威。”
更有持重老臣引经据典,认为“重农抑商”乃立国之本,如此大规模投入海贸,是舍本逐末,恐引致民风浮夸,动摇国基。
面对重重质疑,李琰并未动怒,他深知如此重大的战略转向,必然伴随着争议。他耐心听取各方意见,然后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
“诸卿所虑,皆有其理。然,尔等只看到了耗费与风险,却未见其利。”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已增添了许多东洲及沿海细节的寰宇全图前。
“陆上丝路,关卡林立,运输艰难,利润大半消耗于途中,且易受西域诸国、突厥、吐蕃乃至大食掣肘。而海路,”他的手指划过漫长的海岸线,指向广阔的海洋,“一旦打通,一船之货,可抵驼队千百!东洲之‘白金’、‘星纹钢’,未来之新作物,皆可藉此高效运回。岭南之丝绸、瓷器、茶叶,亦可直输海外,获利何止倍增?此乃开源之大利!”
“至于风险,”李琰目光扫过兵部尚书,“岂因噎废食?没有经验,可以积累!没有舰船,可以建造!没有将领,可以培养!朕意已决,筹建‘皇家海贸船队’之事,由太子总揽,户部、工部、兵部协同,内帑先拨付三百万贯作为启动之资!首要目标,是建造能抗风浪、载重千石以上的海鹘二十艘,并以此为基础,建立护航水师,先期经营南海,确保岭南至占城、真腊航路安全畅通。同时,在广州、交州设立市舶司,规范海贸,征收关税,以海贸之利,反哺船队建设!”
他将太子推至前台,既是锻炼,也是观察。太子李琮深知此乃父皇考验,亦是巩固地位之良机,立刻躬身领命,表示必将竭尽全力。
消息传出,岭南豪商为之震动。他们长期经营海贸,深知其中巨利,以往多是私下组织,规模有限,风险自担。如今朝廷欲组建官方船队,并设立市舶司,意味着海贸将进入一个全新的、规模化的时代,机遇与挑战并存。有人欣喜若狂,试图依附官营分一杯羹;也有人担忧官方垄断,损害自身利益,暗中与那些试图接触他们的阿拉伯、波斯商人联络更密,一时间,岭南暗流涌动。
西域,龟兹。
魏王李意的策略开始显现效果。大唐使团抵达君士坦丁堡,虽然未能带来实质性的军事援助,但其代表帝国表达的“关切”与“支持”姿态,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年轻的君士坦斯二世及其支持者稳住了阵脚,暂时压制住了内部的不谐之音。罗马东方前线的军团见帝国中枢态度明确,也不再轻易后退,与大食的边境冲突虽然不断,但战线基本稳定下来。
而玛丽公主散播的“大唐可能支持罗马并提供特殊物资”、“呼罗珊即将反击”的谣言,以及伊嗣俟都督确实发起的几次颇具声势的袭扰,果然让奥马尔哈里发产生了疑虑。他一方面加紧了对罗马防线薄弱点的试探,另一方面,却也不敢轻易将哈立德的主力西调,生怕呼罗珊的“波斯义从”在唐国的暗中支持下真的搞出大动静,威胁到他新征服的波斯腹地。
西方的僵局,在大唐无形之手的拨动下,以一种微妙的方式继续维持着。魏王李意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得以更加从容地经营西域,消化呼罗珊,并密切关注着东西方的任何风吹草动。
东洲,“望海河”上游。
以“南津堡”为基地,探险队在“大河部”向导的带领下,乘坐小型桨帆船,开始逆流而上,探索这条巨河的奥秘。河流两岸景色变幻,从河口平原的肥沃湿地,逐渐过渡到茂密的原始森林和起伏的丘陵。他们遇到了更多大大小小的部落,大多以农耕和渔猎为生,社会结构各异,但或多或少都能看到一些与“羽蛇神”文明相关的文化印记,如图腾、祭祀仪式或器物纹饰。
随着不断深入,关于河流源头和“神之居所”的传说也愈发清晰。据“大河部”的老巫师描述,在河流的极远上游,穿越无数险滩和迷雾,有一座被称为“云中城”的圣地,那里是“羽蛇神”离去前最后的居所,隐藏着无尽的智慧和力量。
探险队克服了急流、险滩和补给困难,历时一个多月,终于抵达了一片被浓雾笼罩的、巨大的内陆湖区域。在湖中心的一座岛屿上,他们震惊地发现了一片规模宏大的石头建筑遗迹!
这些建筑虽已残破,被藤蔓和苔藓覆盖,但其宏伟的规模、精确的几何结构以及墙上残留的、远比秘谷壁画更加复杂精美的浮雕,无不昭示着这里曾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中心。浮雕描绘了星辰运行、历法推算、农作物培育乃至外科手术的场景,其技术水平令人叹为观止。
“找到了!这里一定就是‘云中城’!‘羽蛇神’文明的核心之一!”探险队首领激动不已。他们小心翼翼地清理遗迹,记录浮雕,收集散落的器物。在一处似乎是祭祀大殿的建筑内,他们发现了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石匣,里面装着几卷用某种未知兽皮制成的、写满了奇特象形文字的典籍,以及几件闪烁着非金非玉光泽的、结构精巧的仪器。
这一发现的意义无比重大!它不仅证实了“羽蛇神”文明的存在和其惊人的成就,更意味着唐城可能获得远超“星纹钢”的、更加宝贵的知识遗产!
然而,就在探险队沉浸在发现的喜悦中时,负责警戒的士兵发出了警报——湖面四周,出现了大量陌生的、装饰着骷髅和黑羽的独木舟,舟上的土人战士眼神凶悍,充满了敌意。显然,这片圣地,并非无主之地,新的挑战,已然降临。
帝国的转向,在长安引发了争议与规划,在西域维持着精妙的平衡,而在东洲,则导向了一片蕴藏着古老智慧与未知危险的秘境。李琰的寰宇棋局,陆上之子稳扎稳打,海上之棋刚刚落子,而东洲这枚意外的棋子,则正在揭开一片远超预期的、波澜壮阔的新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