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子陈生头一次来,虽然都是山沟子里,可看上去比陈生大爷那村子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就算比自己村子紧邻镇上也是不遑多让。水泥村路,彩钢瓦房,还有一眼就发现的村中cbd——广场,这个时间正是家家吃完晚饭没事儿的时候,村口小卖部三三两两的侃大山(聊天),广场中间穿的花枝招展的大叔大婶儿,扭着秧歌,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陈生自来熟的走过去,很随意的问道:“叔叔大爷们,你们村里是不有个叫刘瞎子的?我打听一下他家在哪儿!”
对于东北孩子来说到了陈生这个年龄,出门在外张不开嘴说话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从小就被父母培养出来了。小卖部门口几个中年男人抽着烟,见到陈生这个外村人来访无疑是又给了他们一份谈资。
“你这是找刘瞎子看事儿?”一个中年男人饶有兴致的问道。
“算是吧!您知道他家在哪吗?换换,换换!”说着陈生从兜里掏出烟,对着几人散 一圈儿,有人接了过去重新点上,有人给陈生示意正抽着呢,陈生也不在意,又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期待的看着那个和自己攀谈的中年男人。看着陈生这么热情,几人瞬间七嘴八舌的话多了起来。
“小伙儿,估计你要白来了,刘瞎子这两年糊涂了,脑袋时灵时不灵。”
“再一个,你这去人家看事儿就空着手去?”
“去看看吧,万一赶上那老头儿清醒,也能给你说出来个一二三来。”
听着几人一句接一句的说着,陈生一拍脑袋心中暗道:可不是吗,这一路着急,哪能空手来呢,可这刘瞎子糊涂了,自己想问的事儿还能问明白吗?不过既然来了,总得看看去,实在不行再研究。车陈生此刻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大客车上的老太太。
想到此处陈生说道:“劳烦您各位给指个路,来都来了咋我也得去看看,这谁是老板?我就在这买点东西吧。”
说着陈生走进小卖部,第一个搭话的中年男人叼着烟也进了屋,很熟练的从柜台里拿出一瓶酒一条烟:“多了不用拿,就这两样,前几年刘瞎子清醒的时候,这上下八沟儿也是名声在外,没少给人看事儿,这老头也怪,不像别人似的要香火钱,就要这连商标都没有的瓶酒,还有这红双喜,我这小店也没少借他的光儿,这两年刘瞎子糊涂了,来的人少我这也没啥存货了,等这点卖完我也不进货了。”
把东西递到陈生手上,还没等陈生付钱,中年人又走出小卖部,冲着热闹的广场大喊:“刘光,过来!”
喊了几声,就见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半大小伙子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叔,啥事儿?”
“他要找你爷爷,带他去一趟你家。”说着指了指陈生。
叫刘光的小伙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陈生,见陈生手里提着烟酒,又对着中年男人说道:“我爷都糊涂了,能看明白吗?”
“能不能你说了不算,人来了就带你家坐坐去,毕竟奔着你爷来的。”
“行,那跟我走吧!”说着转身就走。
陈生见状,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付了钱。然后,他快步跟上已经先行一步的刘光,一同朝着村子的方向迈进。
这个村子显得整齐而有序。显然,这是经过集体精心规划而成的。每一栋房屋的规格几乎相同,排列得整整齐齐,犹如棋盘上的棋子一般。如果没有人带领着前行,即便是有人详细地指明路线,陈生恐怕也难以轻易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毕竟这里的布局太过相似,很容易让人迷失其中。
没走多远,刘光推开一扇铁门,走进院子里,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妈!有人来找我爷。”
透过窗户,陈生能看见有人影从炕上下来,紧接着院子里的灯亮了起来,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到没有表现的很诧异,反倒是十分客气的把陈生迎进了屋里还没等陈生说什么,就主动说道:“小伙子,先上炕坐,没啥说的,你能找到这儿肯定是遇着啥事儿了,但是老爷子今年九十二了,最近几年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我这当儿媳妇的做不了这主,我当家的出去打牌了,我让孩子去叫了,你稍微坐一会儿,喝点水,一会儿你们再聊。”
“添麻烦了,婶儿,那我就在这儿等会儿您家我叔回来。”
“不麻烦,不麻烦,喝水不我给你到点儿去。”
陈生连忙拒绝:“千万别麻烦了,这么晚过来打扰我都已经很不好意了!”
就算陈生这么说,刘瞎子儿媳也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倒了满满一大杯热水递到了陈生手里:“来喝水,你这是打哪儿来的?这个点儿也没有进村的车了吧。”
“我从老金沟儿出来,到县里打车来的,婶儿,车现在还在村口等我呢,我想着见见刘......老爷子今晚再赶回去”
两句话没到头儿,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声音,不用多说,肯定是刘瞎子的儿子刘光的父亲回来了。
刘光母亲把人迎进来不由问道:“怎么回来这么快?”
“半路和小光遇到的,正打牌呢,王四过来说村口有人找老爷子,小光带着来家里了,我这不就赶紧回来了。”
陈生见状也是连忙从炕沿儿上下来:“刘叔,我是老金沟儿的老陈让来的,陈金国是我亲大爷。”
听了我话,刘瞎子儿子疑惑的眉头有些舒展:“我说的吗,这两年来见我家老头儿的人少了,不是熟人还真来不了,你家的坟茔地当年就是我家老头儿给看的,早些年我还在你大爷手底下打过工呢。”
一听这话,陈生的心算是放下一半儿,既然能说得上话,那今天见刘瞎子肯定是不成问题了,一进门儿的时候听刘瞎子儿媳说的那些话,陈生差点以为今天见不上正主儿了呢。
正想到这,就听刘瞎子儿子继续说道:“大老远的来都来了,不管啥事儿,我肯定让你见见人,但是能不能帮上你真不好说,相比你婶儿也和你说了,老头儿这两年糊涂的挺厉害,虽然有时候清醒,但是那种情况不多,你只能碰碰运气了。”
“谢谢刘叔,来都来了,不管能不能办事儿,总得看看老爷子,不管啥样我都没啥说的。”
“行,那你跟我来吧。”
一开始陈生还以为这一家人把刘瞎子安排到别处去了,直到走过连廊看刘瞎子儿子推开西屋的门才知道,原来就在一栋房子了门对门儿住着,只不顾屋里黑漆漆的,直到有人打开灯,陈生终于见到了这位大爷口中的高人—刘瞎子。
在陈生那充满想象力的脑海之中,刘瞎子这个名号自然而然地让他联想到一个双目完全失明之人。毕竟,名字中的“瞎”字已经暗示得十分明显了。然而,当现实真正展现在他面前时,尽管结果确实与他所设想的一样——刘瞎子的确双目失明,但其中的细节却与他的想象有着天壤之别。
就在陈生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刘瞎子时,他不禁被眼前所见惊得浑身一颤。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暮气沉沉、面容犹如干枯树枝般憔悴的老人。只见这位老人静静地盘腿坐在炕上,手中紧紧握着一根略显破旧的拐棍儿。他的嘴巴微微张合,似乎一直在不停地咀嚼着什么东西。而最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则是那双眼睛——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原来眼睛所在之处如今只剩下的两个深不见底、空洞漆黑的窟窿。
起初,陈生还天真地认为所谓的双目失明,无非就是由于先天遗传或是后天罹患疾病等原因所导致的视力严重受损而已。但此刻看到刘瞎子这双恐怖的眼睛后,他才意识到事情远非自己所想那般简单。因为这双眼睛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因任何疾病所致,反倒更像是被人生生地从眼眶里给挖掉了一般!那种空洞和黑暗,仿佛能够吞噬一切光线和希望,让人仅仅只是看上一眼便会心生寒意。
短暂的愣神之后,陈生马上回复了过来,试探着靠近刘瞎子说道:“爷爷,您还记得老金沟儿的陈金国吗?我是他侄子,他让我来看看您,我还给您带了烟的酒。”
“没用,自从糊涂了之后烟也不抽了,酒也不喝了,偶尔清醒了或许会管我要根儿烟,我也不敢给他留打火机,主要怕他糊涂额时候再把房子点了!”刘瞎子儿子在一旁说道。
陈生想了想,直接从身上拿出了那本蓝皮书,试探着拿起刘瞎子的手,将蓝皮书放在了刘瞎子手里,只见触碰到蓝皮书的瞬间,刘瞎子突然将手里的拐棍儿扔了出去,一把将书夺了过来,反复用手摩擦着,甚至放到脸上感受,神情很是激动。
看到这一反应,陈生很激动,还以为刘瞎子清醒了,不禁马上问道:“爷爷,您认识这是啥东西吗?”
谁知刘瞎子就好像没听到一样,反复重复着那几个动作,就是一声不吭。
等了好半晌,但眼前的刘瞎子依旧毫无清醒的征兆。他那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的模样,见刘瞎子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陈生心里着急,却也无可奈何,这人糊涂了谁也办法,任你再大的能耐,也逃脱不了生老病死。
正当陈生满心无奈地打算放弃,准备先返回家中另作打算时,新的难题却又接踵而至。只见刘瞎子紧紧握着手中的书本,死活不肯松手。不论周围众人如何轮流上前尝试夺回书籍,他都仿若未闻一般,牢牢抓住不放。
整的刘瞎子儿子儿媳在一旁很是尴尬,最后还是刘瞎子儿子对着陈生说道:“要不我给你拿点钱吧,他这么大岁数了让我硬抢回来我也不忍心。”
陈生叹了口气,“给啥钱啊,刘叔,东西先放这儿吧,今晚我先回家,这两天我还来,您帮忙看着点,要是老爷子哪天清醒了,一定帮我问问认不认识这本书。”
“行,你放心,东西丢不了,老爷子一清醒,我第一时间帮你问,然后你留个电话,我随时联系你。”
陈生无奈了点了带你头,随即二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又看了一眼刘瞎子正准备往出走呢,突然一阵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路过那片山给你爷爷奶奶烧点纸再走!”
几人都惊喜地看向刘瞎子,他儿子更是赶紧问道:“爹,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东西,孩子来一趟不容易,你要是现在明白,就给说说。”
陈生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刘瞎子,让人无奈的是,说了这句话之后,无论你说什么,刘瞎子就是不开口,而且还手里紧紧拿着那本蓝皮书谁也不给。
看着天色越来越晚,陈生也终于不再报什么希望,和刘家人几句客套之后,独自一人朝着一开始村口的小卖部走去,想着刘瞎子今晚唯一说过的一句话,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决定回去的时候路过买着自己爷爷奶奶的那座山脚烧点纸祭拜一下,毕竟来的时候大爷也嘱咐了。
不过现在天色太晚,陈生实在是不敢一个人独自上山,想来在山脚下也一样,爷爷奶奶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诚意,到村口的小卖部买了一沓烧纸,坐上了来时的黑车,没出村口多远,就到了那座山脚下。
陈生叮嘱司机停在路边等自己一会儿,独自一人就下了车,本来等人让这黑车司很不满意,可看着陈生抱着一沓烧纸脸色阴沉,司机硬是把不满意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乖乖把车停到一旁。
陈生倒是没太在意司机的小心思,毕竟他自己此刻也是吓的要死,下车后他都没敢走太远,掏出打火机颤颤巍巍的把纸点着,嘴里也是振振有词的念叨着:“爷爷奶奶,你们别怪我,你们大孙子胆子太小,实在不敢上山,辛苦您二老自己下山来取吧,给你们送点钱,哪天要是白天来,我肯定上去看你们......”
随着那火苗不断地升腾,火势变得越来越猛烈,熊熊的火焰在空中肆意舞动着,仿佛要吞噬掉周围的一切。而此时,陈生一直不停念叨的声音也渐渐地消失在了这片喧嚣之中。
眼看着那些纸张就要被烧成灰烬,就在即将完全燃尽的最后一刹那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陈生的眼前突然刮起了一阵强烈的旋风!这阵旋风来得如此迅猛,以至于毫无防备的陈生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只见那旋风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张开它巨大的嘴巴,瞬间就将燃烧殆尽后所剩无几的纸灰卷入其中。这些轻飘飘的纸灰在旋风的裹挟下,如同一片片飞舞的雪花般四处飘散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场景着实把陈生吓了一大跳,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然而,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当他转身准备回到车上离开这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地方时,却惊恐地发现不远处的车子竟然不见了踪影!原本应该停放车辆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寂静和空旷。
“草!”陈生强忍着恐惧骂了一声,这荒郊野岭,自己一个人,确实很难勇敢起来,没有车今天肯定是回不去家了,也不知道这司机抽的是什么疯儿,钱都不要了就走!
陈生拿出手机,准备打给刘瞎子的儿子,看看能不能从村里找车送他一下或者把他接回村里,可拿出手机一看却发现电话根本打不出去,一点信号也没有。
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地方过夜,就算不被吓死肯定也被蚊子咬死了,打定主意的陈生打着哆嗦开始朝村子的方向走去,准备去刘瞎子家借宿一宿,而正是这一举动,将彻底颠覆陈生二十几年来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