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感觉到，那只蛊虫钻入我体内的瞬间，就像一滴冰水落入滚烫的油锅，激起了我胸腔里所有沉寂的欲望与痛苦。
它小小的，细得几乎透明，却带着一种来自失落深处的意志，在我破碎的经脉间缓缓爬行。
每经过一寸，都激起一阵细微的震颤。
我听见它在歌唱。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是某种诡异奇异的腔调，微弱却格外清晰。
声音从体内传出，穿透骨髓，直达灵魂深处。
那腔调与我的七窍玲珑音碰撞的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共鸣在我心底炸响，有什么东西，终于被唤醒了。
我的眼皮沉重得压人，但我强撑着一丝意识，将那蛊音与我的心音紧紧融合。
指尖抽搐，声脉跳动，如同断弦重新接上。
我缓缓地，像是挣脱重重钢索，睁开了眼。
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萧砚。
他站在我前方，背对着我，一身黑衣被音浪撕裂，口鼻溢血，身上布满歌纹反噬后的炸裂伤痕。
他双手死死按住天籁鼎的音弦，那逆鳞锁在他喉间绷得血迹斑斑，却依旧没有松开。
他在拼命地……稳住这片即将将我吞没的虚空。
“别回来……”我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喊。
他听不到。
蛊虫突然振动了一下，一缕如银线般的音符从我的喉咙深处升起，如同冥冥中的通感——七窍玲珑音在回应它。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微微发光，骨节与经络间浮现出细密的音纹。
那是我身体深处的“声”之脉络，被彻底激活了。
现在不搏一把，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我仰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是锋利如刃的音波，在肺腑间回旋，一寸寸刮过我受损的咽部，伴随着剧痛喷薄而出——
“破！”
我低声唱了一句，是破界音的起始音符，微不可闻，却在刹那间引发天地震荡。
红绫的蛊虫在我体内颤了三下，整个天籁鼎内部仿佛被撕开了一道无形裂缝，那股音波逆斩而出，以不可阻挡之势贯穿了声波屏障，穿过束缚在我们之间的双生契律印。
嗡——
世界仿佛静止了。
萧砚猛地一震，低吼一声，一口黑血从他齿间涌出。
他的喉咙在那一刻，逆鳞锁断裂，音阶崩塌，他的心魂像被活活撕裂。
但他笑了，带着那种只属于解脱时的从容苦笑。
他终于……听见了自由的声音。
他没有浪费这一刻的松动。
下一瞬，萧砚猛然转身，目光穿透音浪牢笼，牢牢地与我的视线交汇。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踏出，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
他声音尽毁，喉咙血肉模糊，根本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的可能。
但我读懂了他的眼神。
“走。”
他的唇语如此清晰。
双手猛地一推，将我整个人从裂缝中弹射出去——
那一刻的音爆，如堕雷霆。
我全身止血的毛孔再次被撕裂，金属裂响与心跳律动交错，我像一枚音符，被命运奏响后狠狠抛进了真正的空间尽头。
风刺破耳膜，声音塌陷，只有一个人的倒影如星芒般嵌在我飞出的余晖之中。
萧砚，跪在天籁鼎之上，浑身在碎裂的音阶之火中熊熊燃烧——
我身体外抛，像脱弦之箭冲破三重音墙，天籁鼎在身后轰然炸裂，那是他燃尽自己的全部，用七重音阶的崩塌，献祭出的断界之力。
我终究还是……离开了他。
泪水不自觉地夺眶而出，却被疾风炸成了无数碎光。
我在空气中翻滚坠落，一边咳血，一边死死攥住拳头。
不！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他的牺牲不是为了送我逃亡，是为了让我，有力气回来——
“你等我，”我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到近乎破碎，“我一定……杀回来。”
地面在我脚下猛然出现，像某种巨兽的脊背，承载着我坠落时最后一丝残喘。
我重重落地，膝盖陷入泥土，双手撑地，浑身都是音波撕裂后的余痛，耳膜轰鸣如雷。
但我还能听……还能唱！
远处，一道遁影掠至悬崖边停下，漆黑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我没有回头，也无需看见他的脸。
我的指尖紧紧抓起一把土，指节在颤抖，却不曾松开。
直到——我缓缓抬起头，目光沉静如夜，“他……由我来守。” 泥土的腥气混着血的味道，冲进我的鼻腔，熏得我一阵反胃。
我挣扎着站起身，每动一下，都像是要把碎裂的骨头重新拼凑起来，疼得我倒吸凉气。
但我不能倒下，绝不能。
视线逐渐清晰，悬崖下的景象一点点映入眼帘。
那是怎样一副末日般的画面啊！
原本云雾缭绕的山谷，此刻被炸得坑坑洼洼，焦黑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那是音阶崩塌后残留的能量，在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我的七窍，像是被人生生凿开，又粗暴地塞进了一团乱麻，嗡嗡作响，混乱不堪。
我强忍着，努力分辨着周围的声音。
风声、树叶的沙沙声、远处传来的低沉的野兽嘶吼……还有，一个熟悉却又让我厌恶至极的脚步声。
沈砚。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
那个阴魂不散的影族少主，永远带着他那副令人作呕的假笑，像一条毒蛇，在暗处伺机而动。
我缓缓地抬起头，任凭风将我凌乱的发丝吹散。
我的指尖，还残留着泥土的触感，粗粝而冰冷。
我能感觉到，我的声脉在颤抖，那是劫后余生的悸动，也是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渴望。
“他……由我来守。”
我说得很轻，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但这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我能感觉到，沈砚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站在离我几丈远的地方，隔着一片狼藉，静静地看着我。
我能感受到他那阴鸷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在我身上游走，带着令人作呕的恶意。
“苏玳，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想守住什么？”沈砚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别忘了，你现在不过是一个被抛弃的音奴，一个丧家之犬。”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我的眼神，始终锁定着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萧砚为你做到这个地步，值得吗？”沈砚似乎并不急于动手，他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享受着看我痛苦挣扎的模样，“他可是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我几乎窒息。
萧砚……那个傻瓜，他总是这样，默默地付出，不求回报。
他明明知道，逆鳞焚的后果，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你永远不会明白的。”我冷冷地说道，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
“爱？”沈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夸张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苏玳，你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爱，只有利用和被利用！”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如同鬼魅般，朝着我袭来。
那是影族的秘术，快如闪电，难以捉摸。
但我早有准备。
我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残存的音波之力，凝聚于指尖。
我的指尖，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那是七窍玲珑音的力量，虽然微弱，但足以让我自保。
我猛地抬起手，朝着那道黑影挥去。
“那就试试看，到底是谁利用谁！”
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划破空气，直刺沈砚的心脏。
我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不寻常的红色，像是鲜血浸染的晚霞。
我眯起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楚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我喃喃自语道。
沈砚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不好！是……”他惊呼一声，但他的话，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整个地面都剧烈地颤动起来。
我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艘暴风雨中的小船上，随时都有可能被掀翻。
我的耳膜，嗡嗡作响，几乎失去了听觉。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只能看到，远处的天空，被染成了一片血红。
沈砚疯狂地向着远处跑去，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努力地想要站稳，想要看清楚远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我的脚下，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
我低头一看，只见我的脚下，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缝。
那裂缝，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扩大，蔓延……
“不好！”我惊呼一声，想要逃离。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刺眼的光芒，从裂缝中迸发而出，将我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