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赵老三家中。
“砰!”
一个粗瓷碗,被狠狠掼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
牛玉芬咆哮声尖利。
她指着缩在炕沿边,闷声抽烟的赵老三,唾沫星子横飞:“我牛玉芬,在这村里横着走,谁见了,不得让三分?”
“啊?谁敢惹我?”
她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牛玉芬被赵强扇过的脸,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那种,前所未有的羞辱感。
“可你那个好儿子!那个小兔崽子!”
“那个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窝囊废赵强!”
她咬牙切齿,“他竟然敢打我!”
“他竟然敢对我动手!”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是她牛玉芬,这辈子,都没受过的窝囊气!
“你呢?!”
她猛地将矛头对准赵老三,眼神像是要吃人,“你这个当爹的,干什么吃的?”
“连个半大的娃子都治不住!让人家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牛玉芬越骂越气,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但更多的是怨毒:“嫁给你赵老三,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面对,牛玉芬的歇斯底里。
赵老三只是把脑袋,垂得更低,后背佝偻着。
他怕这个婆娘,怕到了骨子里。
在这个家里,牛玉芬说什么,他从来只有听着的份。
牛玉芬喘了几口粗气,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她话锋陡然一转,“光骂你有个屁用!”
牛玉芬盯着,赵老三那颗低垂的脑袋,“家里的米缸,都快能饿死老鼠了!”
“你不想办法?”
不等赵老三回应,她语气笃定地继续说:“我可听说了,你那个丧门星儿子赵强,他今天去了趟县城黑市。”
“卖了不少野味,手里指定,攥着不少钱!”
“你去!把他手里的钱,给老娘弄点回来!买米!买面!”
“总不能一家人,跟着你喝西北风!”
赵老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原本就佝偻的背,似乎更弯了些。
要是以前,那个任他打骂,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赵强。
他二话不说,踹开门,就能把钱给搜刮出来。
可现在……
赵老三脑子里,瞬间闪过赵强那双冰冷得吓人的眼睛,还有那句“再敢来闹,我弄死你”的狠话。
甚至…那把在眼前晃过的,闪着寒光的镰刀。
这小子最近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浑身透着一股子邪性。
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个死人,根本不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了!
去?
赵老三心里打了个突。
去找那个小畜生要钱?怕不是钱没要到,先被他一镰刀给砍了!
他现在,是真有点怵那个变了样的儿子了。
那个念头,只是在心里转了一圈,就被他死死按了下去。
看着赵老三那副窝囊缩脖的怂样,牛玉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声又起:“废物!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但骂归骂,目的还是要达成的。
她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声音,凑近赵老三耳边:
“跟你那小畜生儿子来明的,你不敢。”
牛玉芬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你那脑子是榆木疙瘩吗?就不会来暗的?”
“来暗的?”
赵老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
是啊,硬碰硬他现在是不敢了,但偷偷摸摸地…趁着夜深人静,赵强那小子睡死了,溜进去把钱摸出来…
这,似乎可行!
那个小兔崽子就算再厉害,睡着了还能翻天不成?
“对!来暗的!”
赵老三猛地一拍大腿,仿佛瞬间找回了些许勇气。
他从炕沿上站起身,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
直奔赵强家!
夜色深沉,寒意刺骨。
赵老三的身影鬼祟,晃晃悠悠地出现在赵强家门前。
身上那件不合时宜的军大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却无法掩盖他此刻的猥琐。
他的脚步虚浮,带着几分摇摆。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一只手里,死死攥着一把磨得发亮的柴刀。
刀锋在月光下,闪过一丝冰冷寒芒,映照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贪婪和狠厉。
夜色掩护下。
赵老三的心肠,也变得冷硬。
他已经彻底打定了主意。
“等会儿进去,那小兔崽子要是识相,乖乖把钱交出来,那还好说。”他阴沉的目光扫过紧闭的院门,心中冷哼。
要是不给…哼,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柴刀,一股戾气从心底升腾。
赵强那小子是变了,邪性得很,硬碰硬老子现在可能真干不过他。
可他赵强再横,又能怎么样?
屋里那个老不死的赵玉柱,还有那个小丫头片子丫丫,那就是他的软肋!
老子对付不了你赵强,还拿捏不住一个病痨鬼,和一个小丫头?
赵老三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
随便抓住哪一个,往脖子上一架刀…嘿,看他赵强还敢不敢嘴硬!还不是得乖乖把钱都给老子吐出来!
投鼠忌器这个词,他或许不懂,但这个道理,他门儿清!
手中的柴刀,不仅仅,是壮胆的工具。
更是他计划中,最后的,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一想到白天,赵强那副六亲不认,凶神恶煞的模样。
赵老三心里,就憋着一股邪火。
忍不住,低声骂骂咧咧起来。
“小王八羔子…翅膀硬了就忘了老子是谁…”
他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唾沫星子在夜风中飞溅,“要是识相点,把钱乖乖交出来,哪用得着老子费这个劲!”
他心里又恨,又有点虚。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现在却搞得跟仇人一样,还得像做贼似的摸上门。
骂归骂,脚下的动作却没停。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然后走到院墙边,一个相对低矮的豁口处。
他笨拙地手脚并用,吭哧吭哧翻过了那道土坯院墙。
悄无声息,落在了院子里。
脚一沾地,他立刻压低了身子。
借着墙角的阴影,蹑手蹑脚,朝着正房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