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内,酒坛堆叠如山,齐老平日炼丹的硫磺、硝石散落在角落。
许怀夕蹲在地上,指尖捻起一撮药粉,火光映照下,她的眸子幽深如墨。
“这分量……够吗?”
韩启低声问,肩上的绷带已被血浸透。
许怀夕没答话,只是将药粉倒入酒坛,又撕下一截衣襟浸透烈酒,缠绕成引线。
“突厥人堵在出口,硬拼不过。”
她声音冷静得可怕,“待会我数到三,你踹开左侧暗门。”
韩启握紧刀柄,点头。
地窖外,香彩的金铃声响越来越近,伴随着突厥武士粗粝的呼喝。
“一。”
许怀夕点燃引线。
“二。”
火焰顺着布条飞速蔓延,酒坛内的药粉开始泛出刺鼻的白烟。
“三!”
韩启猛地踹开暗门,同时许怀夕将燃烧的酒坛狠狠掷向突厥人聚集处——
“轰——!!!”
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烈焰如巨兽般吞噬了整个地窖入口。
热浪掀翻了最近的三个突厥武士,他们的皮甲瞬间燃烧起来,惨叫声撕心裂肺。
香彩被气浪掀飞,后背重重撞在院墙上,金纱面罩被血浸透。
“主子!”她的亲卫扑上来,却被突然袭来的箭矢射穿咽喉。
利爪不知何时已潜回庄子,弓弦犹自震颤。
香彩咬牙,在亲卫的掩护下翻墙遁走,只留下一地染血的脚印。
庄子内一片狼藉。
阿福带着幸存的仆役收拾残局,一桶桶水泼在燃烧的梁柱上,蒸腾起呛人的白烟。
许怀夕站在院中,指尖还残留着火药的气味。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
老嬷嬷的尸体被白布覆盖,只露出一双枯瘦的手,指节还保持着推人的姿势。
齐老佝偻着背,缓缓跪在嬷嬷身旁。
这个平日里谈笑风生的智者,此刻像个普通老人一样颤抖着,替她拢了拢散乱的白发。
“三十七年……”
他声音嘶哑,“你跟了我三十七年,从翰林院到江南庄子……最后竟是这样走……”
许怀夕沉默地递过一块干净的白布。
齐老接过,轻轻盖在嬷嬷脸上,浑浊的泪水砸在布上,晕开一片湿痕。
“她本可以逃的。”
阿福也红着眼眶看着现场。
夜风呜咽,卷着灰烬盘旋上升,仿佛逝者的魂灵徘徊不去。
黎明时分,韩启带回探查的消息。
“柳如静的粮队困在芦花渡。”他摊开沾血的地图,“没有漕运印鉴,他们果然过不了水师关卡。了”
许怀夕指尖点在地图某处:“三皇子的接应人马呢?”
“被程将军的斥候缠在青石峡。”
韩启突然咳嗽起来,肩伤又渗出血,“但撑不了多久……咳咳……”
许怀夕皱眉,取来金疮药替他重新包扎。
药粉洒在伤口上时,韩启肌肉紧绷,却一声不吭。
“我们还有两天时间。”她系紧绷带,“必须在那批粮出江南之前拿过来。”
窗外,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案头的半册账簿上。
那上面“三十八万石”的数字依然刺目。
嬷嬷的坟茔立在庄子后的梅林里。
齐老亲手栽下树苗,苍老的手指摩挲着简陋的木碑:“她最爱梅花……来年开春,这儿会很好看。”
许怀夕将一壶温好的黄酒洒在坟前。
酒液渗入泥土,仿佛逝者最后的叹息。
“您放心。”她轻声道,“那些人会付出代价的。”
阿福忽然指着远处:“姑娘快看!”
运河方向升起滚滚浓烟。
竟然是粮船起火的黑烟!
芦花渡口乱作一团。
十二艘粮船被火船包围,突厥武士正疯狂砍断缆绳。
还有人想要这批粮食。
江南的清晨雾气氤氲,许怀夕站在客栈窗前,指尖轻叩窗棂。
运河上的黑烟还未散尽,朝中的兵马与突厥残部仍在暗处交锋,但她已懒得再管。
“让他们斗去。”她轻声道,转身将漕运印鉴收入匣中,“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收拾残局。”
韩启肩上的伤已结痂,闻言点头:“姑娘打算回北疆?”
“不急。”许怀夕唇角微勾,“沈家的宅子,我还没收回来呢。”
想到移栽过来的木瓜树,许怀夕,先去了庄子东南那边的院落。
园中景致依旧,那株她亲手移栽的木瓜树,如今竟枝繁叶茂,结满了青黄的果实。
“长得倒好……”
她抚过树干,“可惜公子今年又错过了。”
她寻思着离开的时候摘上一些带去北疆,做菜给沈云岫尝尝。
北疆的木瓜还太小,也不是这株木瓜。
被偷袭的阴霾总算是散了几分。
她收拾收拾骑马回了沈家那边。
沈家旧宅的门楣上,“怡园的金匾早已摘下,换上了崭新的“周宅”二字。
许怀夕站在街角冷笑,这周进昌还没正式过来,倒是死在了画舫上。
自然突厥人做了局,但有些事它还真是明显。
她绕到后院偏门,轻车熟路地翻墙而入。
突然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
“我的!都是我的!”
许怀夕眯眼望去。
沈三砚,不,现在该叫胡天宝了,正举着弹弓打鸟,小脸上满是骄横。
他身后跟着个战战兢兢的小厮,手里捧着满满一兜石子。
“少爷,夫人说您该回去念书了……”
“滚开!”男孩一脚踹在小厮腿上,“我爹说了,这宅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许怀夕眸色一冷。
这孩子,倒是把胡进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她故意踩断一根树枝。
“谁?!”胡天宝猛地回头,见是个陌生女子,立刻扬起下巴,“你是新来的丫鬟?还不跪下!”
许怀夕差点气笑:“你爹没教过你,乱闯别人家宅子要挨揍?”
“你胡说!”男孩涨红了脸,“这明明是我家!”
“哦?”她缓步走近,指尖轻点他眉心,“你家的?”
胡天宝被她气势所慑,后退半步,突然抓起弹弓对准她:“我、我叫我爹打死你!”
石子破空而来,许怀夕侧头避过,反手扣住他手腕。
“你爹?”她轻笑,“如果是胡进的话,你不如想想怎么求我饶你。”
男孩吃痛,哇地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