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策马来到关卡处,正欲进入时,守城的官兵却长戟交叉,拦住了去路。
“站住,陛下有旨,京城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士兵的声音隔着面巾,沉闷而冰冷,只是,面巾上方的双眼,透着冷硬和不容置疑。
白景宁走下马车,拱手行礼,态度恭敬。
“在下是正四品,中书白侍郎家的嫡长子,白景宁。
可否请问诸位官爷,为何突然不能进出京城?何时可以解禁?
在下游历归来,家中母亲翘首以盼,所以才心急了些,让诸位见笑了。”
说罢,他悄悄递上一个荷包,塞到士兵手中。
士兵捏了捏掌心的感觉,面上神色略松弛了些,声音也不再那般严肃。
他左右环顾一圈,小声劝道:
“人家跑还来不及呢,你这时候回京干什么?不要命了?
实话告诉你吧,城里正在闹瘟疫。
听说叫什么‘红疹热’,染上的人,先是浑身起疹子,而后就是高热不退。
快则七,八日,慢的十几日左右,就……总之,已经死了好多人了。
你们快些离开这里吧,先到其他地方避一避,没事别靠近城门。”
听到这里,白景宁已是面色煞白,正心慌意乱间,一道熟悉的女声出现在他的耳畔。
林夕月也下了马车,快步走到他们面前。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塞给了士兵,笑着说道:
“官爷们辛苦了,这些给大家买酒喝,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这位官爷,不知可否帮我们打探一下,白侍郎家中情形?
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挂念府中亲人。
麻烦官爷了,这几日,我们的马车会一直停在这里,不会离开的。
若是探听到消息,烦请来告知一声即可。”
看了眼手中银票的数额,那小士兵眼中喜色一闪而过。
他将银票塞入怀中,而后转身,对着身后一位身材瘦高的士兵,喊了声:
“鹏飞,你不是有亲戚在槐花巷当差吗,知道白侍郎府中的情况不?”
那士兵闻言,快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下林夕月和白景宁,点点头道:
“略知一二,听说白侍郎家,有位什么姨娘染了恶疾,倒霉催的,竟然传染给了白侍郎。
目前,这两人都被送到了病人坊。
哦,对了,伺候他们的下人们也被一并送了去,但白府其他人好像都没什么事。”
他说完后,最初说话的那位士兵,生怕林夕月和白景宁听不明白,还特意补充道:
“那个,病人坊建在北郊的东风巷,专门收治身染恶疾之人。
许多大夫都驻守在那里,日夜为病人们熬药治病。
只是,未治愈之前,所有病人都不得离开。”
白景宁刚刚还煞白的面色,总算恢复了一点儿血色。
母亲没事就好,至于他爹,谁管他。
白景宁拱手行礼,感激道:
“多谢几位官爷,劳烦你们,帮我们关注着白府,若有情况,还请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林夕月适时的,再次递上一张银票,等对方爽快答应,并笑着接过后,这才带着白景宁离开。
他们将马车,停到了一处宽敞的地方,距离护城河不远不近,方便随时探听城中消息。
其实,对于吴夫人的身体,林夕月心中有数,倒是不怎么担心。
她拉着白景宁的手,安抚道:
“夫君,母亲那里应该没什么事。
记得我们成亲后的第二日,我给你和母亲服用的药丸吗?
那叫健体丹,有强身健体之效。
是我研究多年,用了很多名贵药物才制作出来的,效果非常好。”
白景宁陷入了回忆中,而后面上露出恍然之色。
他一把将林夕月揽入怀里,在她发间落下温柔的一吻。
“月儿,能遇见你,一定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我白景宁何其有幸!”
林夕月摸了摸小腹,莞尔一笑,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白景宁先是面上闪过狂喜,“真的?我要做爹了?”
随即想到什么,他表情愣怔,变得无比凝重,语气也焦急起来。
“娘子,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会不会对你和孩子不好?
对了,现在城中瘟疫横行,随时能要了人的性命。
不行,娘子,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我得马上送你离开,你必须远离京城。”
看到白景宁就要探出身子,去吩咐车夫,林夕月忙一把拉住他。
“夫君,真的不用,我也服用过健体丹,不会有事的。
你放心,我不会拿咱们宝宝的健康开玩笑。”
白景宁根本听不进去。
他不敢拿妻儿的安危冒险,丁点变故他都无法承受。
一时间,白景宁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他眉头皱的死紧,一直在喋喋不休,试图说服妻子离开。
为了安丈夫的心,林夕月只好揽住他的肩膀,附在他的唇上,温柔安抚着。
如此别具一格的安抚方式,果真效果显着。
白景宁的脑子晕乎乎的,无法再正常思考,所有感官全都聚集在,妻子那张柔软香甜的唇瓣上。
待二人分开时,白景宁已是面色酡红,红唇微肿。
他轻笑一声,无奈叹息道:
“我懂你的意思了,罢了,都听娘子的吧,只是,你必须保证,尽量不要接触旁人。”
林夕月点头如捣蒜,连连保证会听话的。
同一时间,京城里已是人人自危。
街头巷尾,除了个别商铺还开着门,小商小贩们几乎全都消失不见,路人更是寥寥无几。
每个人的面上,都戴着厚厚的面巾,与旁人对话时,恨不能离八丈远,隔空喊话。
而京城北郊的东风巷,更是仿若成为禁区。
路人们宁愿绕道远行,也不愿靠近此处。
东风巷。
一排排房间里,支着许多张简陋的木板床,上面躺着的全都是病患。
他们按照病症程度,几人一间,分开居住。
因条件实在有限,大多都是六,七人同住一间。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里的居住条件对比家中,相差不大,尚且可以忍受。
但对于那些大户人家的病患来说,此处条件之简陋,简直堪称恶劣。
薛姨娘和白侍郎就是如此,他们被分配在了同一个房间。
薛姨娘的病情更重些。
她的脸上,身上布满了红疹,密密麻麻,看着着实瘆人。
且面色通红,嘴唇干裂,整个人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老爷,救……救救妾身……”
薛姨娘努力转过头,看向躺在另一张木板床上的男人,颤抖着,伸出一只满是红疹的手,向他求救。
那男人赫然就是白侍郎。
此时的白侍郎也好不到哪儿去,只不过他的症状稍微轻一些,精神头还是不错的。
只听“啪”的一声,薛姨娘的手臂被狠狠打落。
白侍郎恶狠狠的瞪着她,咬牙切齿道:
“你这个毒妇,明知身体已经不舒服了,还非让人传话要见我。”
那夜,若非这个女人派人来传话,他也不会因一时心软,去看望对方。
这女人哭的梨花带雨,惹人怜惜,他一时情动,与对方一夜云雨。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悔之晚矣!
次日醒来后,他就察觉出了不对,可为时已晚,身上已经开始出疹子了。
想到这里,白侍郎用厌恶又憎恨的眼神,狠狠剐了薛姨娘一眼。
此时,他连已逝的母亲都怨恨上了。
都怪母亲,非要把什么娘家侄女带到府里,还嘱咐他多加照顾。
结果,照顾着照顾着,两人就情难自禁,越了界。
仔细想想,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的存在,先占据了他的心,他又怎么会不善待妻儿?
明明他的妻子容貌更盛,绝色难求,气质清贵,是位极好的女人。
他的大儿子,更是惊才绝艳,是别人家焚香祈祝,也难求得的麟子凤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