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时,司空劭昀的马车停在万花楼对面的巷口。他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死死盯着三楼那扇亮着灯的雕花窗。窗纸上映出两个交叠的人影,隐约能听见李公子醉醺醺的笑声。
“星羽……再、再饮一杯……”
司空劭昀的手指在车窗框上掐出几道白痕。他本该回府处理公务,却鬼使神差地绕到这里。可自从大觉寺一别,他夜夜都会梦见傅星羽,醒来时枕畔总有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
窗内忽然传来琵琶声。司空劭昀呼吸一滞,是那首《杏花天》,当年傅星羽在杏林里为他弹过的曲子。
如今曲调依旧,只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意味。
“大人,要进去吗?”车夫小心翼翼地问。
司空劭昀正要开口,忽见窗纸上的人影骤然贴近。李公子的影子将傅星羽抵在窗边,一只手似乎正在解他的衣带。琵琶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暧昧的低语。
“砰”的一声,司空劭昀一拳砸在车壁上。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万花楼后院的梨树下。
“司空大人好雅兴。”身后突然传来带笑的声音,“夜探花楼,传出去怕是有损清誉。”
司空劭昀猛地转身。傅星羽披着件松垮的外袍倚在廊柱边,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刚沐浴完。月光照在他裸露的锁骨上,那里有一道新鲜的咬痕。
“李公子呢?”司空劭昀听见自己声音发紧。
傅星羽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醉了,在榻上睡着呢!”他眼尾微微上挑,“大人若是想听曲,明日请早。”
司空劭昀突然上前扣住他的手腕。掌心下的皮肤温热细腻,脉搏平稳得令人心惊。他死死盯着那道咬痕:“你就这么自甘下贱?”
“下贱?”傅星羽轻笑一声,突然凑近他耳边,“比起大人当年让我去陪主考官,这算什么?”
温热的吐息拂过耳廓,司空劭昀却如坠冰窟。他想起那日自己掐着傅星羽脖子说的话,如今一字一句都成了回旋的刀。
“把官印还我。”司空劭昀松开手,声音沙哑。
傅星羽慢条斯理地拢好衣襟:“急什么?李公子说要带我去猎场玩几日,等回来再……”
“不准去!”司空劭昀突然提高声音,惊飞了树梢的夜莺。他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卷文书,“盐税案的证据,换我的官印。”
傅星羽接过文书扫了一眼,忽然笑出声:“大人这是要与我做交易?”他指尖在文书上轻轻一点,“可惜啊,这些我早有了。”
二楼突然传来李公子的喊声:“星羽?星羽你去哪了?”
傅星羽转身要走,却被司空劭昀拽住衣袖。布料滑落的瞬间,露出臂上一片暧昧的红痕。司空劭昀瞳孔骤缩,想起方才窗纸上交叠的人影。
“你以前……从不让别人碰这些地方。”司空劭昀声音发颤。当年的傅星羽连被蚊子叮了都要红着脸让他吹吹,如今却……
傅星羽轻轻抽回袖子:“人总是会变的。”
他转身走向楼梯,腰间的金铃随着步伐叮咚作响,“就像大人当年说的,我这身子……早就被用烂了。”
司空劭昀站在原地,看着傅星羽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夜风吹落一树梨花,有几瓣沾在他的官服上,像极了那年落在傅星羽肩头的杏花。
回到马车里,司空劭昀从暗格取出一幅画像。画中的傅星羽还是未及弱冠的模样,抱着琵琶坐在杏花树下,笑得天真无邪。他忍不住抚过画像右下角的题字——吾爱星羽。
“大人,回府吗?”车夫小心翼翼地问。
司空劭昀收起画像,抬眼看向三楼那扇亮灯的窗。窗纸上的人影又贴在一起,这次似乎倒在了榻上。
“去查查李公子要去哪个猎场。”司空劭昀声音冷得像冰,“再备一份厚礼,就说本官……也要去散散心。”
马车驶离时,三楼的傅星羽正倚在窗边。他指尖把玩着司空劭昀的官印,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床榻上的李公子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醉话。傅星羽随手掐了个诀,床帐内顿时响起暧昧的声响与喘息。而他本人依旧衣衫整齐地站在窗边,只有腰间金铃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猎场围猎当日,秋高气爽。傅星羽一袭绯色骑装策马而来,腰间金铃随马背起伏叮当作响。
李公子策马迎上去,殷勤地递上雕花角弓:“星羽,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傅星羽接过角弓,指尖在弓弦上轻轻一拨。不远处树丛后,司空劭昀攥紧了缰绳。那把弓,是当年他教傅星羽射箭时用过的款式。
“多谢李公子。”傅星羽展颜一笑,眼尾泪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李公子看得痴了,竟忘了身后还有一众随从。
司空劭昀从树后走出,玄色猎装衬得面色愈发阴沉:“李公子好兴致。”
李公子回头见是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司空大人?您怎么……”
“本官奉旨查案,恰好路过。”司空劭昀目光落在傅星羽握弓的手上,那只手曾经只会为他一个人斟茶抚琴。
傅星羽似笑非笑地看了司空劭昀一眼,突然夹紧马腹:“李公子,我们比一比谁先猎到狐狸可好?”说罢他扬鞭而去,绯色衣袂如火焰般掠过枯黄的草地。
李公子急忙追去,司空劭昀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密林深处,傅星羽勒马停在一处溪边。他取下腰间酒囊仰头饮了一口,喉结滚动间,酒液顺着脖颈滑入衣领。司空劭昀追来时,正看见这一幕,呼吸不由一滞。
“大人跟了一路,不累吗?”傅星羽头也不回地问。
司空劭昀下马走近,靴底碾碎几片枯叶:“把官印还我。”
傅星羽转身,酒囊递到他面前:“大人喝一杯?”
司空劭昀猛地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骨头捏碎。傅星羽吃痛松手,酒囊掉在溪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司空劭昀的衣摆。
“你究竟想要什么?”司空劭昀声音嘶哑,“钱?自由?还是……”
傅星羽忽然凑近,近到能数清对方睫毛的颤动:“我要大人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他轻笑,“就像当初您对我做的那样。”
林外传来李公子的呼喊声。傅星羽后退一步,突然抬手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上那道咬痕:“大人若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司空劭昀脸色骤变。这时李公子骑马冲进林子,见状大怒:“司空劭昀!你对我的人做什么?”
傅星羽垂眸整理衣领,再抬眼时已是泫然欲泣的模样:“李公子,司空大人他……”
司空劭昀看着傅星羽瞬间变换的神色,忽然想起当年那个被自己欺负狠了只会红着眼眶的小公子。如今这双眼睛里,再没有当年的情意,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本官只是路过。”司空劭昀冷着脸翻身上马,临走前深深看了傅星羽一眼。
当夜猎场营帐内,李公子醉醺醺地搂着傅星羽的腰:“星羽,今日吓着你了……那司空劭昀就是个疯子!”
傅星羽执壶斟酒,帐外月光将他的侧脸映得如同玉雕:“李公子多虑了。”
帐外暗处,司空劭昀静静站着。他听见帐内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听见李公子粗重的喘息,听见傅星羽似有若无的低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却感觉不到疼。
实际上,帐内的傅星羽只是坐在案边抚琴。琴声被幻术扭曲成暧昧的声响,而李公子正瘫在榻上,沉浸在幻术制造的梦境中。
一曲终了,傅星羽看向帐外晃动的影子,唇角微勾。他故意提高声音:“李公子……轻些……”
帐外的影子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即消失不见。
三日后,京城传来消息,司空劭昀以养病为由闭门不出,连早朝都告假了。而此时的傅星羽,正在金员外府上抚琴。
金员外小心翼翼地问:“听说猎场那日,司空大人……”
傅星羽指尖在弦上划过,带出一串流水般的音色:“员外放心,您的盐引,很快就会批下来了。”
金员外大喜过望,却没注意到傅星羽袖中滑落的一封密信——那是从司空劭昀书房偷来的,上面详细记录着朝中多位大臣的罪证。
夜深人静时,傅星羽独自站在万花楼顶楼。他望着远处漆黑的侍郎府,把玩着那枚始终未还的官印。
傅星羽:“司空劭昀,伤他的我会要你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