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海的手指第无数次划过遮阳板缝隙,塑料夹层里的亲子鉴定报告单发出窸窣轻响。2025年的梅雨季格外漫长,出租车内循环播着交通广播,他却总觉得副驾坐着个透明的影子——七岁的阳阳曾蜷在那里,举着蜡笔喊“爸爸看,我画了两个太阳”。
“又去医院?”夜班调度员老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车尾气检测该过了啊。”后视镜里,张大海看见自己两鬓的白发又多了几缕,想起上周体检时,医生说“建议做进一步检查”的眼神。他摸了摸衬衫口袋里的刮刮乐,那是阳阳塞进来的,说“刮到‘谢谢惠顾’就给爸爸当路费”。
凌晨三点的便利店,收银台后的女孩打着哈欠。张大海买了包最便宜的烟,看见玻璃倒影里的自己:42岁的出租车司机,眼角爬满皱纹,连笑起来都像车座上的裂痕。手机突然震动,微信弹出继子的消息:“今晚不回家,别等。”末尾的句号像颗冰冷的钉子,钉进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阳阳正蹲在医院走廊,攥着皱巴巴的刮刮乐奖券。自动贩卖机的冷光里,“5000元”的字样刺得他眼眶发酸,而护士站传来的对话如刀割:“靶向药自费部分还要再凑......”
第二节:命运骰子的三面
叶云天在子夜时分坐上那辆破旧的出租车。手环显示张大海的祈祷球呈深褐色,核心处缠绕着dNA双螺旋般的执念,而在更深层,有团温暖的光尘正在悄然凝聚。
“师傅,去市立医院。”他故意将命运骰子滚落在脚垫上,“您信命吗?”
骰子停下时,出租车收音机突然爆发出雪花声。第一段录音从扬声器里渗出,带着产房特有的消毒水味:“医生说以后很难再有孩子......大海,我们领养这个孩子吧,他手指动了动,好像在抓我的手......”
张大海猛地踩下刹车,骰子滚到座椅底下,露出第二面。这次是幼儿园的监控录音:“阳阳小朋友画的《我的爸爸》,为什么有两个呀?”“因为一个是送我上学的爸爸,一个是接我放学的爸爸,他们合起来,就是完整的太阳!”
叶云天弯腰捡骰子,袖口露出的星轨手环闪过微光。第三段录音在引擎重启时响起,背景是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护士姐姐,这些是我的压岁钱和刮刮乐奖金,能先给我爸用吗?别告诉他,他总说‘家里钱够’......”
张大海的眼眶突然湿润。他看见后视镜里自己的倒影正在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五年前的场景:阳阳发着高烧,攥着他的手指喊“爸爸别走”,而他偷偷把亲子鉴定报告单塞进垃圾桶,却在第二天清晨又反悔捡了回来。
第三节:晨光中的纸船
肺癌确诊通知书摊开在驾驶座上时,樱花正落在挡风玻璃上。张大海摸着阳阳塞满书包的刮刮乐,突然想起叶云天下车前说的话:“有些答案,不在报告单上。”
他走进亲子鉴定中心时,阳光穿过百叶窗,在申请表上投下格子状的影。“样本编号填错了。”他对工作人员说,将自己和妻子的唾液拭子装进标注“张阳”的信封。打印机吐出新报告的瞬间,他故意挡住“鉴定人”栏,只让“99.99%相似”的字样露出来。
凌晨四点的医院走廊,阳阳趴在病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没刮完的奖券。张大海将兑奖单折成纸船,轻轻放进少年的书包,船底用铅笔写着:“阳阳的船,能载爸爸去任何地方。”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病历本时,阳阳发现了夹在里面的鉴定书。他摸着“父亲”栏的“张大海”三个字,突然想起五岁那年,这个男人冒着暴雨送他去医院,自己在他怀里看见的,是比路灯更温暖的眼睛。
上帝宇宙的陈列柜中,深褐色的祈祷球逐渐透出暖金色。助理豆豆在记录里写道:“人类总以为血缘是情感的刻度,却不知无数个朝夕相处的瞬间,早已在灵魂深处写下‘家人’二字。”
而在忘川河畔,孟婆用银勺搅动着张大海的记忆汤,看见纸船在晨光中漂向远方,船帆上的刮刮乐涂层渐渐显影,那是用指纹拼成的“爸爸”二字,每个笔画都带着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