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将亮未亮时,宋婉君柔声唤着女儿起床。
祝新柔困倦地打着哈欠,软乎乎地喊着娘。
宋婉君问道:“新柔,你现在想睡觉,还是去看朝霞啊?”
祝新柔意外,昨天见到二哥忙乱了一场,没想到娘亲还记得她随口一说的话。
她的睡意去了大半,“娘,我要看朝霞!”
绕过正房,院子后面有一扇小门,穿过竹林,就是一片开阔的空地。
紧沿着悬崖搭建着一座小亭子,从这处看去,能看见昏暗中的定康府。
没一阵,太阳跃出了天际线,天地间一片大亮。
山间早晨雾大,晨光下青山如黛,笼着金色的薄纱。
这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祝鑫抱着祝启昭走了过来。
祝鑫看见夫人,不自在地撇开了眼,又强自镇定地转回了目光。
“夫人,昨夜睡得还好吗?”
宋婉君似笑非笑地横了他一眼,没有戳破祝鑫。
祝启昭抱着爹爹的脖子,冲着娘亲哼了一声,别扭地转过了头。
宋婉君好笑,她抬手让落在后面的长子过来。
“你昨夜睡得如何?”
祝绍庭温声回答了,宋婉君摸了摸长子的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了一声委屈的娘。
祝启昭非常非常委屈,娘亲果然不爱他了!
昨晚哄妹妹睡觉,今天早上又只关心哥哥,都说排行老二的容易被忽略,没想到我家竟然也是这样!
他越想越委屈,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两颊鼓着,像是一只气呼呼的小河豚。
祝新柔晃了晃娘亲的手,宋婉君挑眉明白了。
她上前接过次子,好险没抱动,“启昭宝宝,你昨天睡得好吗?”
祝启昭超大声地答道:“一点都不好!”
他醒来没看见爹爹,更没看见娘亲!
新柔妹妹能早起,他也能早起!
宋婉君知道次子的委屈,温声安慰了两句。
“那今晚你和娘亲睡,好不好啊?”
“好。”
“宝宝是大孩子了哦,后天自己睡好不好啊?”
“好……”祝启昭连忙改口,“不好!”
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睡,偶尔和娘亲一同睡,但是他已经好长时间没看见娘亲了,要把之前的都补回来!
宋婉君扶额,只能先放下这件事,心中却想着不能让孩子养成和自己睡的习惯。
倒不是其他,主要是夜间和谁睡都没自己一个人睡来得舒服。
宋婉君推了推长子,“让你爹爹抱抱你。”
祝绍庭有些别扭,他已经是大孩子了。
宋婉君抱不住七岁的孩子,但是祝鑫手上有气力,他轻松抱起了长子,又在怀中颠了颠。
“庭儿又壮实了不少。”
这是在说瞎话,祝绍庭因为娘亲受辱,这些日子一直在苦学,是瘦了小半圈。
宋婉君笑了笑,没有戳破这一点,没必要为这点事让祝鑫下不来台。
祝鑫不关注子嗣的成长,这两年还好些,放在几年前,祝鑫对子嗣是少了一份为人父亲的意识。
那时木老夫人还在世,宋婉君去娘家问祖母,祖母了然。
“他年纪还小,现在没有带孩子的耐心,只不过是兴致上来逗弄两下,没有相处时间自然就没什么感情。
时下说抱子不抱孙,也有这个缘由,等到他上了年纪,自然就对子嗣有了怜爱。”
宋婉君皱眉,她有了孩子,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
木老夫人摇头,耐心教导着自己的孙女,“你强压着他和子嗣相处,这有什么意思呢?
他没有这个想法,相处再多都只会觉得厌烦,不会真心喜欢子嗣。”
宋婉君:“那是他的亲生子嗣。”
“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缺子嗣吗?”
宋婉君没说话,但是脸上是分明的不赞同,那些婢妾的子嗣又怎么配和我儿比?
人心都是偏的,她听了再多的贤惠话语,也不会将庶出子和亲生子嗣等同,那不就是委屈了我儿!
木老夫人揽过孙女,叹息道:“你既然知晓自己是她的妻子,那就该知道你的地位稳固,做什么要去扒着他的一颗真心。
婉君,我说过许多次,这世间最难改变的是一个人的意愿,他是你的夫婿,不是你手中的玩具,你改不了他。
就是你,夫婿都喜欢妻子贤惠大度,处处以他为先,他要什么你都想尽办法送给他,你能做到吗?”
宋婉君当然做不到!
按着规矩行事就行,还想让她私下处处顺从?
祝鑫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祖母,我晓得,你说过许多次了,这世间事不过是将心比心。”
宋婉君幼年随父亲在外地任职,相比哥哥们,她是宋然唯一亲手养大的孩子,最得宋然喜欢。
等她到了议亲的年纪,宋然就想让女儿低嫁,只希望她日后能过得舒心。
彼时宋婉君的祖父母都非常不赞成。
时下女子艰难,嫁给谁都是做人儿媳,不是上门做人亲娘,享受夫婿孝敬。
这世间真心不分贵贱,以宋婉君的身份下嫁就能得到夫婿百般宠爱、婆家处处忍让?
这是看低了一个人的真心。
本朝皇后都是出自民间,和皇帝相比,地位悬殊,从来只有皇后高兴皇帝死了自己荣升太后,没有想着给皇帝殉葬,报答皇帝选她为后的“恩情”。
如此,低嫁能得到好处,不过是因为利益。
但是为人长辈,总希望子嗣长命百岁。
女子一生看的不过是父亲、丈夫和儿子,等到宋然仙去,纵然兄妹情深,宋婉君上门也少不得要受些气,毕竟是上门来求人的。
若是宋婉君不能给夫家带来利益,那时还是要学会为人妻的道理。
小门小户,有时候规矩更加严苛。
当年祖母掰开揉碎给她讲这一点,宋婉君早已经看清楚这一点。
只是初为人母,她就会为孩子委屈。
祝鑫往后可能会有许多子嗣,她可就这么一点骨血。
木老夫人摇头失笑,“这有什么委屈的?谁家都是这样,若是祝鑫整天呆在家中,这才是要忧愁。
他为人父,为人夫,最该做的是谋算一家的前途生计,你有这个心思不如多盘算子嗣的前程,为人父母,不过是希望子嗣走得顺些。”
宋婉君知道自己想差了,大家都这么过的,她实在是自添烦恼。
回去后,她就又给长子多找了几个奶嬷嬷,又开始和旁支族人走动。
有些想在宋婉君面前混个眼熟,希望能选个好官职的旁支族人,自然非常乐意陪着祝绍庭玩耍。
现在的宋婉君想起这些事,只觉是当年自己产后多思。
“在想什么呢?”
宋婉君倚靠在祝鑫的怀中,道:“在想盐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