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天边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
钟声清越空灵,似有一股无形之力,隐约中与翻涌的魔气与凌厉的剑气尽数相抗在一起,不相上下。
只见一位身披绯色袈裟的僧人脚踏白莲,缓缓降落。
他面容慈善,眉目含笑,手中佛珠泛着温润的金光,所过之处,魔气消散,戾气渐平。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何必如此动怒。”僧人双手合十,声音温和却自有威严,“这位施主,你不劝劝这二位施主?”
幽风嗤笑一声,魔枪上黑雾凝成狰狞鬼脸:“无涯和尚,当年你血洗修罗殿时,可没这么慈悲!”
他话音未落,白清风瞳孔骤缩——只见那看似慈悲的僧人周身佛光瞬间转为猩红,袈裟无风自动,露出锁骨处狰狞的佛魔同体纹身。
“杀业太重,贫僧的佛珠都生锈了。”无涯抬手转动佛珠,原本温润的金光化作滴滴血珠滚落,“但你不该提修罗殿......”
话音未落,他身后白莲突然绽开千丈血莲,幽风手中魔枪竟寸寸破碎,化作缕缕黑雾被血莲吞噬。
白清风一剑横斩而下,一道剑意化作剑画阻隔这魔僧。
洛天羽瞳孔倒映着漫天血光,这哪里是佛门高僧?分明是比幽风更恐怖的存在!
无涯踏着满地碎裂的魔气走来,指尖点在他眉心:“施主,贫道这算不算为你化解了这次争斗?”
洛天羽只觉一股磅礴之力涌入识海,脑袋剧痛欲裂,眼前景象开始模糊。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昏过去时,那股力量却在识海深处停了下来,似乎在探查着什么。
白清风见状,再次挥剑攻向无涯,剑影闪烁,如流星划过夜空。
无涯轻轻侧身,抬手一挥,一道血光迎上剑影,两者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幽风趁此机会,重新凝聚魔枪,魔气翻涌,朝着无涯扑去。
无涯却不慌不忙,身后血莲再次绽放,将幽风的攻击尽数挡下。
“三位施主,莫要再做无谓挣扎。”无涯双手合十,“贫僧今日并无恶意,只是想与诸位结个善缘。”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血光渐渐消散,那股恐怖的气息也随之隐去。
无涯恢复到最初慈悲祥和的模样,绯色袈裟重新泛起温润金光。
他屈指轻弹,被血莲困住的幽风骤然跌出数丈,魔枪寸寸崩解成齑粉;白清风手中长剑嗡鸣震颤,剑身上凝着的剑气竟自行消散。
\"小施主,\"无涯转身看向洛天羽,掌心托着枚流转血纹的佛珠,\"千万勿要误入杀念之中。\"
不等众人反应,无涯已脚踏白莲升至半空。
\"且慢!\"白清风提剑欲追,却见天际浮现出九尊残破的修罗虚影,每尊虚影皆手持染血经卷,齐声诵念的经文震得他气血翻涌。
无涯袈裟猎猎作响,声音裹挟着佛魔交织的威压传来:\"我与你师尊相识多年,勿要增添此麻烦。\"
幽风抹去嘴角血渍,望着天空冷笑:\"无涯,你以为藏得住当年真相?\"
回应他的唯有一阵悠远钟声,九道血光刺破云层,在空中勾勒出\"因果\"二字,继而化作漫天猩红雨滴。
待血雨消散,天际只剩几片残破的白莲花瓣,无声飘落。
洛天羽望着掌心浮现的血色纹路,突然感觉体内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涌动。
白清风收起长剑,神色凝重:\"此人绝非善类,小羽切勿轻信他言。\"
幽风却嗤笑一声,重新召唤出魔枪:\"道苍域盛会,道友若是想,可拜入我九幽魔门下,我必亲自出面迎接。”
说完,幽风瞪了一眼白清风,并未多说什么,踏上轿子中,四名魔修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此轿子半步,他们抬起轿子,朝着一个方向离去。
白清风望着幽风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转头见洛天羽仍盯着掌心的血纹发怔,上前重重拍了下他肩膀:
“不用惧怕那无涯和尚,走,咱去此次盛会之地——苍山,等到盛会开启,便可过心桥,登天峰,入宗门。”
他揽过洛天羽的肩膀,剑指云雾深处若隐若现的巍峨城池,“走,我带你抄近路!”
白清风手腕一抖,青玉剑嗡鸣着悬于半空,剑身上流转的符文照亮两人面庞。
他将洛天羽拽到身后,脚尖轻点剑柄:\"抱紧了!这把剑可是我师尊年轻时斩过大魔的利器,稳当得很!\"
话音未落,长剑已如离弦之箭冲入云层,罡风呼啸着掠过耳畔,洛天羽只觉眼前光影飞速倒退,下方连绵的山脉转眼化作墨色轮廓。
\"瞧见那道紫金色的光了吗?\"白清风忽然压低声音,剑尖指向云海深处,
\"那是千里天山特有的灵脉光辉,据说每十年才会出现一次。\"
他的目光难得柔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像你这般盯着看个不停。\"
洛天羽闻言便看向千里天山的,从上而下,确实能够感受得到十分浓郁的源气。
行至暮色时分,剑势渐缓,降落在一座被藤蔓覆盖的古亭旁。
白清风随手抛出几枚源石,布下简易的聚灵阵,又摸出两块烤得金黄的兽肉:\"这是我今早打的火鳞兔,尝尝?\"
洛天羽咬下一口,肉里竟还带着淡淡的源气,暖意顺着喉咙直抵丹田。
白清风坐在一旁石墩上,擦拭手中佩剑,不时也讲着宗门里的趣事。
他说天璇剑宗有位师兄总爱偷藏美酒,说后山的灵鹤会捉弄新来的弟子,说藏经阁的守阁长老其实是只修炼千年的龟妖。
洛天羽听着这些故事,却看着手中那道魔纹,慢慢地被神海中的荒魔本源所吞噬,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窜上夜空。
白清风忽然停下讲述,目光落在洛天羽掌心渐淡的魔纹上:“在想无涯那和尚留下的东西?”
他用剑尖拨弄火堆,火光照亮他突然凝重的脸,“别小看无涯这老和尚,他的修为已经到达太虚尊境,不过嘛,他也是个命苦的人。”
洛天羽闻言一愣,翻身坐起,眼中满是诧异:\"太虚尊境?可他为何......\"
话音未落,白清风突然将长剑横在膝头,剑身映出他眼底翻涌的复杂神色。
\"三百年前,九幽封印破开一角,修罗殿出手镇压,却不曾,葬送整尊修罗,无涯他未过门的妻子,被黑暗侵蚀。\"
白清风盯着跳动的火苗,声音像是被篝火烤得发涩,
“他一夜之间,屠了整座修罗殿数万人,亲手将自己师尊师门,以及自己妻子送上黄泉,那一晚,他似乎看破红尘,一半入佛,一半入魔。”
火星爆开,惊飞了林间夜枭。洛天羽看着白清风剑身上倒映的火光,恍惚间仿佛看见当年那个满身血污的僧人。
“自那以后,他身负修罗道与圣佛道间反复挣扎。”白清风握紧剑柄,\"如今的杀性成佛之道,不过是他在无间地狱里踩出的独木桥。\"
洛天羽掌心的魔纹彻底消散,神海中的荒魔本源异常安静。
白清风的话音消散在夜风里,洛天羽却仍死死盯着掌心残留的淡淡血痕。
篝火渐弱,最后几簇火苗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又破碎。
他缓缓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望着头顶浓稠如墨的夜色,无涯的笑靥与白清风描述的血腥画面在脑海中不断交织。
林间传来虫鸣,偶尔夹杂着远处野兽的低吼,可这些声音都仿佛离他很遥远。
洛天羽的意识沉入神海,荒魔本源如蛰伏的巨兽安静盘踞,却又隐隐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不禁想起无涯留下佛珠时的慈悲眼神,想起那血莲绽放时的可怖景象,一个站在佛魔边缘的人,究竟是如何在杀戮与救赎间徘徊?
“亲手将自己师尊师门,以及自己妻子送上黄泉......”洛天羽喃喃自语,胸口泛起一阵沉闷。
他无法想象那一夜无涯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又是什么让一个修罗之人举起屠刀,斩断所有羁绊,最后却参悟佛道。
若有一天,自己也面临这样的抉择,又该何去何从?
“羽落天……”
不知为何,此时脑海中,他会想起那名混沌帝女,与他相似的名字,同为混沌,以及混沌火。
月光悄悄爬上他的侧脸,清冷的光辉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迷雾。
洛天羽翻了个身,看见不远处白清风倚着树干假寐,长剑横在膝头,映着月光泛着森冷的光。
这个看似爽朗的天璇剑宗弟子,方才讲述时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让洛天羽隐隐觉得,对方或许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风卷起一片枯叶,擦过他的耳畔。
洛天羽抱紧双臂,心里想过许多,仙界那几个朋友是否修为见涨?北天帝域如今怎样?
自己走到最后,真的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吗?
清风吹起一片枯叶,遮住了洛天羽眼中得月光,他恍然一笑,神海中混沌神源悬挂上空,发出黑白两色光芒。
深夜之中,月光洒落大地,在黑暗中,亮起一道白光。
这或许就是他所追求的道......
城楼前街道中,无涯与那位山野樵夫同行,无涯绯色袈裟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身旁的山野樵夫却似浑然不觉寒意,仍握着那柄缺了口的柴刀,与他穿过寂静的街道。
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或许是那人,也或许不是那人,不过,他确实是个练剑的好苗子。”无涯的声音响起,诉说给山野樵夫听。
樵夫听闻会心一笑,“初见他时,我也觉得他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无涯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指尖划过叶脉络,金芒闪过,叶片竟化作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振翅飞起。
\"可你我都清楚,剑道之路哪有这般简单?\"他轻笑出声,声音里却带着几分苍凉,
\"当年你我何尝不是被称作天才?最后还不是落得......\"
话未说完,樵夫突然停下脚步,柴刀重重杵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月光下,他浑浊的双眼泛起奇异的光芒:\"人嘛,各有各的道,你的道不成,但别人的道未必会失败。\"
无涯转身望向空荡荡的长街,佛衣猎猎作响,身后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修罗模样。
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青石板上两道若有若无的脚印,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