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席容烟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带她去的明德殿的,睁开眼就见着自己正躺在皇上的寝榻上,身上还换了一身里衣。
而皇上就坐在她的身边,好似正在批阅奏折。
见着她醒来了,皇上就放下手上的动作,起身坐在了她的身边。
昏光下皇上的面容低垂,看她的眼里尽是柔和。
魏祁伸手握住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指,低声道:“你在朕的怀里累的睡着了,朕就抱你过来了。”
说着他又对外吩咐一声,再托着席容烟坐起来。
这时候天还未完全沉下去,微微开始西沉的天色看起来也并不明亮,席容烟想起上午的事,又看皇上此刻已经衣冠整齐,正温和的看她。
与上午压在她身上阴郁的皇上的仿佛是两个人。
她身上还微微的有些疼。
之前皇上没有这么对她过。
她看着尽在咫尺的高华面容出神,又想起传言里说皇上喜怒无常的话。
魏祁见着席容烟失神,伸手从旁边接过小碗来,喂了一勺鱼羹在她唇边:“午膳时你睡了过去,朕不忍叫醒你,这会儿饿了没有?”
其实这会儿在昏昏下午醒来,并不觉得饿,反是身上的酸痛让她有些难受。
腿上一动,便是一股酸胀。
可面前送过来的勺子就抵在唇边,她还是张开了口。
又看着皇上:“臣妾自己来吧。”
魏祁低头吹了吹鱼羹,又送到她唇边:“你刚才累了,朕喂你就是。”
席容烟默然看着面前的勺子,又低下头去。
莫名的又不想去看皇上。
房间内只有勺子落在瓷碗上的声音,沉默了很长时间。
魏祁见喂的差不多了,又用热帕给席容烟擦了唇角。
他垂着眼眸,动作细致,又让席容烟对这样照顾她的皇上生出些许恍惚来。
皇上是真的对她极好的,平日里对她一如兄长照顾,总是慢声低语的说话,总是让她生出皇上脾气极好的感觉来。
可有时候皇上又神情幽深,捉摸不透,好似并不是那么好脾气。
她看不懂皇上,更不知道皇上对她又是什么样的心思。
好似皇上处处都考虑她,但皇上也从来没答应过她的要求。
魏祁看了一眼又在出神席容烟,低声道:“今夜就留在明德殿便是,明日与朕一同过去。”
“你还有头疼,马车后也跟着太医,方便照顾你。”
席容烟知晓明日是一定要跟着去了,她只是愣了一瞬,又点点头。
魏祁目光落在席容烟皎白领口内斑驳的红痕上,在细腻白净的皮肤上格外的显眼。
他到底是没有控制住力道。
这会儿见了又有些心疼。
他又看着她问:“身上疼么?”
席容烟见皇上这么问,这会儿倒是真真有些委屈:“疼。”
魏祁便心疼的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抚摸她垂下来的发丝,语气里含着愧疚:“是朕的错,朕下回不会如此了。”
席容烟埋在皇上的怀里,又闷声道:“臣妾不怪皇上。”
“就是皇上下回能不能不说话便这样。”
“臣妾吓着了……”
魏祁一愣,低头看下去便见着一张委委屈屈的面容,本就是仙姿玉色的人,委屈起来,看得他心发软。
前世的席容烟在他面前示弱过,卑微过,短暂的臣服过,却独独没有在他面前委屈过。
他那时候才知道,看起来那样柔弱的温顺的人,性子竟然也这么犟。
他压下腰,此刻心里唯有万般怜惜,心头那一丝怨怪还是散去,他其实没理由去怪她。
都是他在强求罢了。
他低抵着她额头,放下帝王的姿态软语低哄:“都是朕的错。”
“也都怨朕……”
“下回再不吓着烟儿了。”
说着魏祁握着席容烟的手指放在胸膛上,眸子看着她烟霞似的眼眸,为着她眼波里的委屈,他便放下所有的姿态,只盼着怀里的人能好受些,怜惜道:“烟儿要是怪朕,也打朕出气就是。”
席容烟的手被修长的手指包裹着放到了皇上的胸膛上,上面有力的心跳就在她指尖,她愕然的失神,又抬头看皇上的眸子,里面的怜爱愧疚她分明看得清楚。
九五之尊的皇上,竟然对她这般愧疚,还低语认错。
她的心微微一烫,又收紧了手。
她自然不能真的打,她刚才那样说是想让皇上别再那样吓她。
她摇头道:“臣妾没有怪皇上,皇上对臣妾极好的。”
魏祁抱着人按在胸膛,深吸一口气:“朕对你还不够好。”
“对不起烟儿。”
“再也不会这样了。”
低低怜语回响在寝殿内,声音是魏祁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声音。
又唤人送药进去,哄着为人上药。
不仅仅是高义,就连侍奉在帷幔外面的宫人都知道,里头的珍嫔娘娘绝不是短暂的受宠。
往后真不知道又会坐上什么位置。
第二日的时候,跟着随行的嫔妃们看着皇上牵着席容烟出现,眼里都是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
能够一再留在皇上的寝殿,再被皇上牵着过来,连她们都想不到。
不由将目光看在了皇后的身上。
宋贺兰脸上却是端庄得体的微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嫉妒来。
她走到皇上的面前,眼神只瞟过一眼席容烟颈上那精心遮盖过的红痕,便与皇上说后宫嫔妃的安排。
席容烟也知道自己再不适合呆在皇上身边,想要从皇上的手里挣脱,告退下去。
魏祁看了眼席容烟,稍微一思索,还是松开了手,任由她站在其他妃嫔间。
浩浩荡荡的仪仗往西直门出去,各嫔妃两人一辆马车,都有自己的位置。
但席容烟却独独一辆马车,马车仅在皇后的后面,马车也大了一圈,显然更加华丽。
皇后这般安排,无非就是看珍嫔如今得宠罢了。
其他人嫉妒也只能嫉妒,半个字也不敢在外面说,等上了马车才窃窃私语。
席容烟自己也觉得这般安排有些不妥,也更不想要什么特别的对待,便过去问皇后换一辆马车。
席容烟自知没什么特殊的,她这样也坏了规矩。
况且这回随行的还有大臣,皇后这般做,旁的又怎么想,她不想惹非议。
皇后却看她一眼,笑道:“珍嫔昨夜在皇上寝殿侍奉辛苦,本宫这么安排也是顺了皇上的意思,皇上既没说什么,便是默许了,你不用担心。”
皇后说完这话,又上了马车,似是不欲多说。
回头又看了还在外面的席容烟一眼:“你也上马车去吧,别耽搁了行程。”
席容烟看着皇后的背影,又看一排马车等待着,只好上了皇后娘娘身后的马车。
齐妃看着外头席容烟与皇后说话那幕,放下帘子朝着身边的丽妃冷笑道:“瞧瞧她现在得意的,也不知道后头她被皇上厌弃后,又是什么样子。”
丽妃怀里抱着女儿,听罢齐妃的话只是道:“与我们无关便是了。”
齐妃皱眉:“你怎么说与我们无关这样的话?”
“你忘了宋宁玉的下场了?”
“皇后娘娘说的没错,后宫里只要有席容烟在,我们的位置就不稳,往后还要在她面前夹着尾巴,你甘愿这样?”
丽妃明白齐妃话里的意思。
怀里的孩子手里拿着拨浪鼓摇的铛铛作响,她道:“皇上如今正宠她,我们能拿她怎么办?”
“她身后还有太后护着,可不能动。”
齐妃又是冷笑一声,斜斜看了一眼丽妃:“你还是这么胆小。”
“难怪皇后娘娘也说你不中用,生的这般美貌,也生了小公主了,都没拢住皇上的心。”
“这两年皇上去瞧了二公主几回?只怕直到现在,皇上连好好看一眼二公主都不曾吧。”
丽妃一愣。
这话微微刺痛了丽妃的心。
她不过是一个皇后娘娘身边曾经的的陪嫁侍女,后来又被在月子里的皇后送上皇上床榻的棋子而已。
这些年皇后觉得她没用,没有替她拢住皇上。
而皇上又不曾正眼看过她一眼。
她至今都记得那一夜,外出归来的皇上一身冷气,她颤抖的端着热酒去服侍皇上用晚膳。
那酒里被放了催情药,本不是她甘愿的,是皇后给她的酒。
她在皇后身边近身服侍,怎么看不出来皇上冷的不近人情,凑上去怕不是性命难保。
可是又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只好大着胆子在皇上身边服侍。
那一夜,皇上饮了酒,又很快中了药。
那情药很烈,她主动脱了衣裳靠过去,其实心里已经觉得要是第二日皇上醒来,自己怕都要死了。
那一夜她不出意料的与皇上过了一夜,早上醒来时身边却早没了皇上。
她只是庆幸自己活了一命,后来她依旧服侍在皇后身边,皇上常在营地,即便回来也没有看过她一眼。
只是没想到,不过才那一夜,她却幸运的仅那一次就怀了身孕。
后来皇上登基,后宫本只有几人,如今她能在妃位上,也是靠着自己生下了公主。
她从来没有要争宠的心思,因为她早看得明白,不说自己身后无人,便是皇上当初临幸她,也根本不是对她有喜欢。
皇上一直不曾看过她的女儿,她也根本不怨怪,皇上不喜欢这个女儿,是根本没瞧上她。
她现在只想守着自己的女儿好好在深宫一角活下去,不想参与那些争斗,那些也与自己没有关系。
丽妃低头摸了摸怀里孩子柔嫩的脸蛋,又低声道:“我本是没用的人,皇上不来看玉婉,也是玉婉受了我连累没有福气,不得她父皇喜欢。”
齐妃冷眼瞧了丽妃这副容貌美艳,又怯怯诺诺的样子十分不屑,开口道:“你自己不争气想着明哲保身,就不为二公主想想?”
“也想让别人往后瞧不起二公主?”
“等着吧,等含元殿那个生了孩子,皇上眼里更没二公主了,不受宠的公主,背后又有一个无用无宠的母妃,二公主长大了谁愿意娶?”
“你即便不给自己筹谋,孩子也不顾了?”
丽妃看了齐妃一眼,默然低头没有说话。
她心里明白宫里这些是都是浑水。
她也是为了孩子着想才偏安一隅,她又有什么底气去与珍嫔争皇上的宠?
家世出身便比不上,更何况珍嫔身后还有太后。
再说从前皇上都不愿多看她一眼,现在也是一样。
她本就是没本事的人,唯一的本事就是隐忍跟随,孩子才不会被连累。
齐妃那事她也看得清楚,皇上不管后宫的事情,能越过皇后,在珍嫔进宫的第一日就将齐妃降了品级送去延秋宫,她只确信皇上应该是真的在乎珍嫔。
她不可能去对付珍嫔的。
但她面上依然做处软弱为难的样子:“即便我不甘也没法子,皇上也不来我那儿去。”
齐妃伸手逗了逗丽妃怀里的孩子,冷笑道:“这宫里总不能让那人一直得宠不是?你还有孩子,皇上看在孩子的情面上总要来看看你的。”
“皇后娘娘难道不帮你?”
“你这般的容貌,丝毫不比珍嫔差,这回去行宫,不也是你机会?抱着二公主多去皇上面前走动走动,或许皇上念旧情呢?”
丽妃抱紧怀里的孩子,又看了一眼齐妃:“我试试吧。”
簏山行宫离京不过二十里路,黄昏时便能到,中午稍停,再赶路。
席容烟的马车宽敞又柔软,还有张不大的小床。
她身上还酸软着,本是初尝情事,昨天皇上的动作虽然也温柔,太久也受不了,这会儿小腹还难受,就趴在小床上,一边让宝珠给她揉腰,一边又在颠簸中昏昏欲睡。
昨夜她做了梦境,她许久不曾梦见那个男人了,可她昨夜又梦见了。
她梦见她被迫坐在那个男人的怀里,被他一口一口往嘴里喂进东西。
他一声声问她为什么不肯吃东西,他低沉的声音沙哑又阴冷,像是鬼怪低语一般,透着股阴森。
她依旧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看得见昏暗里那双阴沉又冷酷的眼睛,泛着血红的血丝,狰狞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