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的江湛在楼梯拐角处拦住了景妍,看着她满是泪水的脸,讥笑一声,“就这么爱?”
被他紧紧握住的手腕上红红的一片,景妍咬住嘴唇忍着疼,不吭一声。
“到车里等我。”
江湛松开了握紧景妍的手,言语却继续施展着淫威,冰冷地发号施令。景妍仿佛已经全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没有一丝反抗的情绪,手扶着楼梯把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下去。
听到身后江湛走进包房的关门声,景妍迅速冲出会所,蹲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干呕起来。
陈聪下了车,拿着水和湿巾,等着递给景妍。
刚停好车的路一鸣正好看到了这一切,他下车走过去,低下身扶住干呕不止的景妍。洁白的后颈上青紫和红色牙印尽现,路一鸣看得喉头一紧,关切地问道:“景妍,你没事吧?”
抬起头的景妍满脸泪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她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到极点。“我没事。”
“你见到顾瀚了?”路一鸣小心翼翼地问。
景妍点点头,泪水瞬间倾覆。
“景妍,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好好的……有困难来找路大哥……我上去看看他们俩,我怕……”
景妍无声地落着泪,点点头。
路一鸣看向陈聪,“好好照顾她。”转身上楼。
包间里的空气清冷又尴尬,顾瀚站在窗前,始终没有回头,江湛坐在桌前也不说话。
路一鸣急匆匆地推门而入,二十几年的好兄弟,两年多没见竟然是这样的氛围,三个人心里都不舒服。
顾瀚擦掉脸上的泪水,回头笑笑,说:“我回来了,你们俩是不是要高兴点?不该对我说:别来无恙吗?”
路一鸣之前和顾瀚已经见过面了,缓解尴尬的玩笑完全是为他开的。江湛的面部肌肉僵硬,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兄弟三个围着圆桌坐成一个三角型,菜已经上齐,服务员将三人的酒杯斟满,路一鸣吩咐他不必再进来,把门关好。
三个人都默不作声。
“我知道……我做得不对……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喜欢景妍,我是真心喜欢她……我……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江湛连干了三杯白酒,情绪有点失控,眼底猩红。
“只要……你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就行……”顾瀚也一饮而尽,接着自己给自己倒酒。他的手颤抖着,珍贵的茅台酒洒到了酒杯外。
路一鸣始终没有开口,听着他们的对话喝了一杯酒,眼睛失神地想着心事。
这场聚会,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没有觥筹交错的热络,只有敏锐的触觉和心碎声落。
顾瀚和江湛都大醉,路一鸣只喝了一杯酒,是唯一清醒的一个。他交代顾瀚的保镖把他送回家,转过头坐在江湛的对面,冷冷地看着他。
江湛虽然醉了,并没有人事不醒。他迎上路一鸣凛冽的目光,“你想说什么?”
应该是忍了很久,路一鸣一个箭步冲上去,拎起江湛的衣领,把瘫软在椅子上的他一把提起来。
“你到底对景妍做了什么?为什么她那么怕你?”
“怎么,你也喜欢上她了?”
江湛一副浑不吝的样子,脸上却是清醒的自嘲。
“她是我们大家的小妹妹,当初你对她是最好的,现在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她?”
路一鸣手上发力,江湛被掐得呼吸困难,却丝毫不反抗。
“到底我们是好兄弟、好朋友,还是她是?”江湛醉眼朦胧地看着高高在上的路一鸣,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做好兄弟?首先你得是个人。”路一鸣把他狠狠地往椅子上一扔,拎起酒瓶喝了一大口白酒,嘴里喘着粗气。
“你玩过的女人少吗?你不是号称夜夜做新郎吗?你以为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了?最起码我对景妍是真心的,我没有别的女人,只有她一个。我给了她婚姻,给了她名份……她怕我,是因为爱我,怕就是爱,爱才能怕……”
江湛歪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般低声反驳着,眼里却一片潮湿。
“正因为以前那个混蛋样子,我才知道景妍这种女孩子多么珍贵,可遇不可求。她是个孤儿,在这个世界上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你不是不知道。你怎么忍心这么折磨她?你抢了顾瀚的女朋友,我没有资格谴责你。他大度,不和你计较。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路一鸣站起身,悻悻地往外走。
“又要和我断交是吗?二十多年的好兄弟不做了是吗?”江湛踉跄着站起来,问他。
“以后对你的女人好点,最好别让顾瀚知道你做了什么……”
路一鸣没有回头,重重地摔门离开。
江湛把一桌子酒菜全推到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吼。服务员送来了醒酒汤,他喝了后仰头望着天,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驾驶位上的陈聪看着手机,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后座的景妍一直头靠着车窗萎靡发呆。他想上去看看江总什么情况,又不敢把景妍一个人留在车里。
正左右为难着,江湛手拎着羊绒大衣,西服七扭八歪,领带松松垮垮地耷拉着,从楼上走了下来。
应该是刚洗过脸,他前额的发丝还湿着,西服和衬衫上有大片的水渍。陈聪赶紧下车给他开车门,并体贴地递上消毒湿巾盒。
上了车,江湛看着景妍。眼前的女人没有一丝反应,也没有一丝情绪,歪坐在车的一角,眼神涣散。
“开车。”
车子在街道上平稳地前行,车厢里气压低到极点,陈聪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咔噔”,一声金属扣解开的声音,耳聪目明的陈聪迅速拉上前后座的隔板。
江湛一手拽住景妍的胳膊,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把她整个人带到自己身边,翻转过来面对自己,又使劲地按了下去。
“用力!”江湛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声音沙哑到破了音。
景妍没有挣扎,整个人抖成一团,失望又委屈的泪水一颗一颗滴落在江湛的裤子上,车座上……
失败了。
没有得到满足的江湛气急败坏,把景妍使劲地摔向另一侧,头碰到车窗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疼得她五官都扭到了一起,却压抑着没有叫出声。
车子开进了云锦别墅,陈聪识趣地第一时间下了车,门口的保镖见状也迅速躲了起来。
景妍的眼睛完全失焦,没有流泪,也不悲伤,表情木然地依靠着车门坐着。
“景妍,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是吗?”
江湛头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两手揉着太阳穴,露出的小臂上青筋暴露,他的手在颤抖。
景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一只待宰的羔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她的沉默从来都是江湛爆发的引子,他厉声道:“说话!”
“你气我什么呢?是你让我去见他的。你让我做的,让我说的,我全部都无条件遵从了……”
景妍一副认命的样子,更激起江湛的胜负欲。
他再次把景妍拽到自己身边,一只手的虎口钳住她的下巴,骤然发力,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伸进她嘴里。回不回话,都要惩罚。景妍痛苦的鸣咽声和急促的喘息声,在静谧的车厢里无限放大。
“什么时候又把路一鸣搞定了?他对你可真是关怀备至呀。”江湛内心的嫉妒愈演愈烈,露出似笑非笑的狰狞,眼尾处却有些许的湿润。
景妍眼眶发红,心里的恶寒和被羞辱的耻辱通通化成泉水般的眼泪,已完全收不住。
江湛松开手,再次把景她推向一边,优雅的用湿巾细细地擦拭手指,周身却散发着寒凛。畏缩在车座一角的景妍泪流不止。
“野猫……”
江湛把手上的湿巾随手一扔,扯下领带将景妍两手的手腕紧紧地捆在一起,就往车下拽。当景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入户门前的台阶下。她突然醒悟这绝不是要回卧室那么简单,她想起让她胆战心惊的小黑屋,想起在那里经受过的折磨……
“不,不,江湛,你不能再这样对我了,你不能……”
景妍用哀求的目光抬头看着江湛,四肢都在拼命地挣扎。江湛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依旧能从紧绷的下颚线上看出他内心的愤怒,还有不甘。
经过客厅被拽得踉跄了一路,终于到了去往二楼的楼梯前。绑在手上的领带被挣开并掉落,景妍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把住楼梯上的铁艺扶手,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打着冷战。
江湛回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景妍,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擦去她满脸的泪水,又上移到她的发心,摩擦着,似有宠溺又有玩味,“为什么每个男人都甘愿为你俯首称臣?老的、少的……就不应该放你出去……祸害人间……”
江湛试图拽起景妍环抱着铁艺扶手的胳膊,他显然低估了景妍这次的力量。她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只为不再进入那间小黑屋。
“江湛,我求求你,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你一直什么都不要,而你什么都得到了,我、顾瀚、小瑞、还有那个让人恶心的糟老头子……现在连路一鸣都要为了你和我断交。景妍,你是一只猫,一只能诱惑人心,让人意乱情迷的猫,偷腥的野猫!”
江湛一脸讥俏、诡异的笑,让景妍更加恐慌,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都竖起来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压得景妍喘不上气来,她想要解释这些都是没有的事,都只是你的臆想。可是她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怎么解释。
解释又有什么用?事情的根本不是事实是不是那样,而是江湛认为是怎样就是怎样。
景妍垂下脑袋,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屈辱感侵蚀着她,她已经绝望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江湛,你说过我是你的妻子,你不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求求你……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这种日子我过够了,太苦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
钱、房子、珠宝我都还给你……丁姨一家用了你的钱,我一定会打工挣钱还给你……我爸爸害死了你妹妹,我愿意用我的命赎罪……
或者,你怕脏了你的手,那我自己死。跳河、跳楼、跳崖都行,我不会脏了你这么华丽的房子,不用收尸,也不用准备墓地,我不会给你增加一点麻烦。
江湛,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
景妍像疯了一样苦苦哀求着。江湛看着眼前这张被自己吓得变了形的脸,却没有半分动容。他恨,恨自己全身心地爱着这个女孩子,恨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而她心里从来都没有过他。
在一起,是他强迫的。登记,是他逼着去的。他到底差在哪儿了,为什么总是被这些女人舍弃?母亲、第一任女朋友、妻子……他对她们不好吗?他不优秀吗?为什么他永远是不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江湛终于将景妍攥紧铁艺扶手的手指一根根用力掰开,拽着她往楼上拖。景妍极力挣扎,身体在台阶上一阶一阶地磕碰着,身前的纽扣全部崩开,露出雪白的肌肤。
这一夜,又是哀嚎的一夜。幽暗冰冷的小黑屋是撒旦造给她的地狱。
第二天,江湛给昏迷的景妍洗过澡,抱到床上。景妍的身上伤痕遍布,身体的前半部分全是淤青。
江湛正在给景妍上着药,她醒了。
景妍没有说话,闭着眼睛,眉头随着江湛手上的动作皱紧、松开……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上完药,江湛坐在椅子上看着躺着的景妍。许久,他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他想问却从来没有问过的话。
“景妍,你爱过我吗?”
“爱过……”
出乎江湛的意料,景妍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给了他答案。这个回答没有一丝被逼迫的意味,却像突如袭来的炸雷一样轰得他脑袋嗡嗡作响,他有片刻的恍惚,甚至不敢相信。
“什么时候?”
江湛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一直眼望天花板目光迷离的景妍,一刻都没有离开。
“很多个时候……”
江湛呼吸急促,心率加速的感觉让他眼前发黑。他完全没有料到景妍会这么坦白地承认爱过他,两个拳头握得越来越紧,发出“咔咔”的骨骼响。
“……那现在呢?”
“我原来不知道爱和恨都会随着时间消失,现在我知道了……”
景妍幽幽地回答着他的问题,语气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说
出的话却异常决绝,江湛眼神里呈现出少有的慌张。
“你想表达什么?”
失控感让江湛说话都显得底气不足,话音有些抖。
“是你一点点将我曾经美好、明媚的世界炸了个粉碎,而我一直在这片废墟里寻找着你待我好、我幸福过的痕迹……
江湛,我和你、和顾瀚都不会有以后了……你让我死吧,死了我就解脱了……佛家说今生的感情羁绊是来源于前世的情感相欠,也许是上辈子我欠你们的,这辈子我还完了……”
景妍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说出从容赴死的欲望。
“你……不想把大学念完了?……唱歌的梦想也不要了?”
完全失控的感觉让江湛说话都在抖,他努力地想让自己平静,却完全没有用。
“不要了,什么我都不要了。是我不配。我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景妍语气微弱,眼神涣散,仿佛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世界。
江湛喉咙干哑,眼睛猩红,喉节不停地抖动,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双手握住景妍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仍旧那么美丽动人,却没有一丝情感。
“景妍,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儿留恋吗?”
景妍没有躲避他的目光,也没有回答。
江湛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就在那一刻,在景妍承认爱过他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他错了,大错特错。是他,亲手熄灭了这段感情。是他,一刀一刀将景妍的心剜得千疮百孔。
“景妍……我们还像过去那样好不好?我们从头再来。”
他把景妍紧紧地拥进怀里,恨不得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让两个人化为一体。
“回不去了,江湛……我们回不去了……我的心……死了……”
景妍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僵硬、冰冷地贴在江湛的身上,两行热泪从完全失焦的眼睛落下。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让你陪着我……我们在一起,一辈子……不,生生世世!”
江湛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底快要渗出血来,额头的血管快要破皮而出,脸上却湿了一片。
“在你允许我死之前,我是不会死的。我还要努力挣钱,还你的人情债。这辈子还完,下辈子……我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