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耀城的夜,沉得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叶枫独立于居所窗前,桌上摊开着复杂的秘银基板草图,刻刀在指尖流转着微凉的金属光泽。星穹大师那句“引动更大的灾难”如同淬了冰的针,刺在心头,但更深的寒意,却源于他掌心那枚冰冷沉重的黑色金属块——一块从第七皇子遗迹带回的、核心被某种力量贯穿的虚空沉渊铁残骸。
星穹大师的警告是真实的。蚀心锁的“根”太深,太毒。但叶枫要做的,不是拔除毒根。而是……换心!剥离冥王的意志烙印!
而换心的“手术台”,就是湮灭点!能对抗界域法则、制造出湮灭点的核心材料,就是虚空沉渊铁!
他需要更多的沉渊铁!需要更完整的、未被破坏的沉渊铁构件,来构造足以承载湮灭点、对抗界域斥力的力场核心!
星穹大师的警告在脑中盘旋:“清理旧仓库,寻得危险古物,本是职责……”职责?叶枫的目光穿透沉沉夜色,落向晶耀城那庞大阴影的深处。
废弃的旧仓库……还有哪里,比那座埋葬着第七皇子研究遗迹的“永夜回廊”,更像一个巨大的、无人问津的旧仓库?
叶枫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雾气,再次出现在皇家学院秘藏馆的地底入口。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万象织网的感知力被他收敛到极致,仅凭记忆和方向感,在迷宫般的古老甬道中穿行。很快,那堵布满裂痕的黑色岩石墙壁出现在眼前。
叶枫抬手,指尖拂过岩石裂痕边缘。这一次,他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试探。一股精纯、内敛的创生之力,混杂着万象织网特有的解析波动,如同无形的钥匙,精准地探入岩石内部几乎断绝的银色纹路。
咔哒。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机括转动声。黑色石壁无声向内凹陷、融化,露出永夜回廊那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破败入口。
叶枫一步踏入,身后的石壁恢复原状。空气里弥漫着千年尘埃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他没有立刻去翻找,而是站在原地,眉心那混沌的印记流转着微弱的七彩光晕,万象织网的感知力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以他为中心,向这片死寂的废墟深处悄然扩散。
感知力扫过断裂扭曲的金属梁柱,掠过破碎的晶石残骸,拂过厚厚的尘埃……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搜寻着与虚空沉渊铁同源的、那种冰冷沉重、带着微弱空间湮灭特性的物质波动。
很快,几个微弱的反馈点在感知中亮起。它们散落在废墟深处,能量特征与叶枫手中那块残骸核心的孔洞结构高度吻合!那正是第七皇子实验装置的核心支撑结构!
叶枫如同最耐心的猎手,走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反馈点。在一堆被巨大金属板压塌的、布满锈蚀管线的废墟下,他小心翼翼地挪开沉重的障碍物。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了下方半截被压得扭曲变形的巨大金属构件。通体暗沉如最深的夜,表面布满奇异的不规则纹理,正是虚空沉渊铁!而且,这块沉渊铁的中心,赫然也存在着一个贯穿性的孔洞,与他手中那块残骸的孔洞几乎一模一样!
叶枫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动手。他动作迅捷而稳定,利用撬棍和巧劲,配合一丝极微弱的创生之力软化锈蚀的连接点,很快将这半截沉重的沉渊铁构件从废墟中剥离出来。接着是下一个点……在另一处倒塌的实验台基座下,他找到了另一块相对较小的沉渊铁板,其边缘的断裂口与他手中残骸的断裂口完美契合!
一块,两块,三块……
时间在无声的挖掘与搬运中流逝。叶枫如同一个沉默的矿工,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里,收集着散落的“手术台”部件。沉重的沉渊铁构件被一一收入储物空间,每一块都带着第七皇子实验失败的冰冷印记。
就在叶枫清理掉最后一块覆盖在巨大沉渊铁构件上的碎石,准备将其收入囊中时——
“蓝枫导师真是勤勉。”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空旷死寂的回廊中响起。
叶枫的动作猛地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缓缓转过身。
永夜回廊那破败的入口处,夕颜公主静静地站在那里。她并未踏入,冰蓝的长发在回廊入口处微弱的光线下流淌着幽光。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了叶枫刚刚挖掘出的巨大虚空沉渊铁构件上,也落在了他手中那块较小的、边缘断裂口与之吻合的沉渊铁板上。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冰蓝色的眼眸深不见底,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
“星穹大师说你对废弃节点结构的理解有独到之处,”夕颜的声音在死寂的回廊中回荡,清晰得令人心头发寒,“却不知,蓝枫导师的研究,已深入到……需要亲自搬运这些被诅咒的废料了?”
叶枫的心沉到了谷底。星穹大师!果然是他!那看似“职责”的默许,根本就是一个冰冷的陷阱!他料定了自己会回到这里,料定了自己会收集这些沉渊铁!他让夕颜在这里守株待兔!
蚀心锁在左胸深处冰冷地搏动,提醒着他此刻绝境的危险。夕颜的冰晶长剑并未出鞘,但那无形的威压,已让整个回廊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叶枫迎着夕颜那冰冷锐利的目光,缓缓直起身。他没有试图辩解,也没有惊慌失措。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被当场撞破的慌乱,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嘲讽。
“殿下明鉴。”叶枫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这些‘废料’,结构特殊,能量惰性堪称极致。对研究某些特定环境下的能量屏障衰减,有着难以替代的参考价值。”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夕颜,也仿佛穿透了回廊的黑暗,投向了那个佝偻的身影所在的方向,“星穹大师既允我探寻废弃节点,寻找解决‘淤塞’之法,那这些与‘永夜节点’同源的‘废料’,自然也在研究范畴之内。毕竟,要‘疏导’,总要先了解‘淤塞’的源头是什么,不是吗?”
他巧妙地避开了“诅咒”、“第七皇子”这些禁忌字眼,只将其称为“特殊废料”,并将收集行为完全归因于星穹大师赋予的“研究职责”,甚至反过来点出星穹大师“寻找淤塞源头”的指示!
夕颜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冰蓝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她没有追问“淤塞源头”的具体指向,只是看着叶枫手中那块刚挖出的沉渊铁板,和他脚边那巨大的构件。
“既是研究所需,”夕颜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喜怒,“那便继续吧。”她说完,竟真的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入口的光暗交界处,如同一个冰冷的影子,无声地注视着叶枫。
叶枫的心跳在蚀心锁的冰冷压迫下,如擂鼓般沉重。他瞬间明白了夕颜的意图——她不会阻止,但也不会离开。她要看着他,亲手将这些象征着第七皇子、象征着禁忌的“废料”,一块一块地搬走!这是一种无声的监视,更是一种冰冷的警告!
叶枫不再犹豫。在夕颜那冰锥般的目光注视下,他俯下身,将最后那块巨大的虚空沉渊铁构件,以及散落周围的几块较小部件,逐一收入储物空间。每一次搬运,都像是在夕颜锐利的目光下,完成一次无声的认罪。
沉重冰冷的触感不断叠加。当最后一块沉渊铁消失在储物空间的光晕中时,叶枫才直起身,拍了拍深蓝导师袍上沾染的厚重灰尘。他转身,面向夕颜,微微颔首,脸上是研究告一段落的平静:“有劳殿下久候。”
夕颜冰蓝的眸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被锁链束缚的核心。最终,她一言不发,转身,冰蓝的身影如同融入水面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入口处的微光中。
永夜回廊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叶枫一人,站在堆积的尘埃之上,脚下是刚刚挖掘留下的新鲜痕迹。
储物空间里,是沉重得如同山岳的虚空沉渊铁构件。它们冰冷,死寂,却承载着斩断锁链的唯一希望。
而星穹大师的警告,夕颜的冰冷注视,如同两道无形的枷锁,比蚀心锁的冰冷更加沉重地缠绕在他的灵魂之上。
前路,已无退路。“手术台”已备齐,而“手术”的每一步,都将在这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进行。叶枫的目光扫过这片狼藉的废墟,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决绝。他迈步,走向回廊之外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