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夜幕像一张浸透寒霜的黑绸,将龙渊城皇宫严严实实地裹住。
凛冽的北风呼啸着掠过宫墙,卷起满地残雪,在琉璃瓦上堆积出层层霜花。
檐角的铜铃结着冰棱,每一次晃动都发出清脆又冷冽的声响。
长廊下的宫灯在风雪中摇晃,昏黄的光晕被雪粒子切割得支离破碎,映得汉白玉栏杆上的积雪泛着幽幽冷光。
皇帝寝殿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明黄锦帐低垂,龙纹软榻上铺着厚厚的貂裘被褥。
皇帝与皇后裹在绣着金线盘龙的锦被里,呼吸轻缓而绵长。
突然,寝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积雪在鞋底被踩得咯吱作响,紧接着是贴身总管何公公带着哭腔的禀报:
“陛下!娘娘!大事不好,静姝公主突发急症,浑身滚烫,太医院张太医诊治许久,仍是束手无策!烧一直退不下去......”
寝帐内瞬间响起凌乱的响动。
皇后猛然坐起身,鬓边的流苏被锦被勾落。
她望着帐外,睡意朦胧的眼中瞬间被惊恐填满,声音都变了调:“姝儿怎么了!”
皇帝亦是霍然睁眼,剑眉紧紧拧成一个“川”字,平日里冷峻的面容此刻写满担忧。
他掀开貂裘,冷空灌进锦被里,冻得他一哆嗦,却顾不上披上外袍,抓起一旁的明黄龙袍就往身上套:“备轿!把太医院所有医官都叫起来!”
皇后已经慌得手脚发颤,她胡乱抓过狐皮大氅披在身上,松散的发髻顾不上整理,平日里端庄的凤目蓄满泪水,眼眶通红:“陛下,姝儿最怕冷,莫不是着了凉,小时候.....”话未说完,泪水已夺眶而出。
静姝幼时,深冬不慎着凉,高烧不退、气若游丝。
太医院众医官束手无策,帝后守在榻前数日不眠,宫中祈福声响彻昼夜。
那次险象环生,让幼小的静姝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自此,“发烧”二字成了帝后心头禁忌,如今闻听此事,二人怎能不慌乱如麻。
皇帝伸手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有朕在,定不会让姝儿出事!”
可他急促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内心的焦灼。
………
寝殿外,风雪愈发肆虐,宫人们举着的灯笼在狂风中摇晃,火苗几近熄灭。
皇帝拉着皇后的手冲进轿辇,貂裘大氅下摆扫落轿檐上的积雪。
寒风卷着雪粒灌进轿帘,皇帝下意识将皇后往怀里护,自己却被吹得睫毛凝霜。
靴子踩过积雪的声音吱呀作响,轿夫们在风雪中疾行,深一脚浅一脚,向六公主静姝寝殿走去。
与此同时,一队宫人举着火把,顶着风雪奔向太医院。
火把的红光在雪幕中明明灭灭,宛如暗夜中挣扎的星火。
皇帝的旨意裹挟着风雪传下,不论太医院的医官是在熟睡还是有事,即刻全部赶往静姝公主的寝殿。
积雪没过脚踝,医官们披着蓑衣,拎着药箱,在风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整个皇宫,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陷入了一片紧张慌乱之中。
………
静姝公主寝殿内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宫人们捧着铜盆、药罐来回穿梭,个个神色凝重,脚步急促。
床榻上,静姝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额前碎发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滚烫的肌肤上,单薄的身子在锦被下不时轻轻颤抖,似一片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
几位医官神色凝重,轮流上前为公主把脉,低声讨论着病情,眉头越皱越紧。
皇上坐在上首,双手紧握扶手,指节发白,目光死死盯着医官,满是焦虑与不耐。
皇后则坐在床边,紧紧握着静姝的手,时不时颤抖着探向女儿滚烫的额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
“姝儿,坚持住……”
见医官们迟迟拿不出办法,皇上猛地起身,龙袍翻飞,龙颜大怒:
“一群废物!朕养你们何用!”
医官们吓得扑通跪地,为首的太医院首战战兢兢开口:
“陛下息怒,臣等以为,当务之急是退热,辅以珍贵药材调理,若公主明日中午前烧能退下,便无大碍……”
“若降不下来呢?”皇上冷声质问,眼中闪过狠厉。
医官们纷纷低下头,不敢言语。
“降不下来,你们就给公主陪葬!”皇上的声音冰冷刺骨。
宫人们不敢耽搁,立刻按医官吩咐忙碌起来。
然而,一番折腾后,静姝的烧虽未见消退,却也未继续攀升,寝殿内气氛愈发压抑。
皇后终于想起什么,转头质问静姝的贴身宫女瑶儿:“驸马呢?”
瑶儿神色慌张,支支吾吾。皇后厉声喝道:“说!”
瑶儿这才怯生生开口:“驸马原是来过,可后来被公主赶出去了……”
皇上和皇后对视一眼,心中满是疑惑与担忧。
自静姝带回那位驸马,二人相处的模样,与其说是夫妻,倒更像是主子与奴仆,感情看不出来有多深厚。
反而以前女儿追在那位荣三公子身后,倒更像是正常男女之间的心动。
但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看着女儿虚弱的样子,皇后只觉心揪成一团,默默祈祷明日中午前,女儿的烧能快快退去。
………
第二日晨光熹微,龙渊城的霜雪尚未消融,静姝公主病危的消息已传了出来。
达官显贵们才得知,往日最得圣宠的六公主如今命悬一线,皇宫深处的太医们彻夜未歇,整个皇城都笼在一层压抑的阴霾之中。
荣王府内。
荣逸尘刚从宿醉中醒来,冷水泼在脸上时,他才找回几分清醒,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
一旁的荣五欲言又止,眼神时不时飘向自家主子,好似有话要说
“怎么了?”荣逸尘系紧腰间玉带,鎏金纹饰在晨光下晃出冷冽的光。
见荣五吞吞吐吐,他忽然轻笑出声,“什么时候学的这般磨叽?有话直说。”
荣五咬咬牙,压低声音道:“早上宫里传出消息,静姝公主病危,说是发烧不退。”
话音刚落,荣逸尘的动作陡然凝滞,片刻后,他眸光微沉,说道:
“收拾一下,我们今天出城。”
荣五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解自家主子为何这个时候出城离开。
但是也没多言,转身收拾一些要随身带的物件,便要出门。
然而两人还未踏出院子,便被荣祖母派来的家丁叫住。
家丁擦着额角冷汗,颤声道:“三公子留步!宫里刚来人传旨,命您即刻入宫救治静姝公主!”
荣五的目光在荣逸尘紧绷的下颌和家丁身上来回游移,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主子急着离开,竟是怕进皇宫!
再看荣逸尘,此刻正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俊美面容上满是无奈,摆了摆手,让荣五推自己去前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