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卢西乌斯勒住躁动的卡帕多西亚大马,冰冷的铁面甲下,目光如恶灵般扫过战场。阿弗拉尼乌斯军团的溃败已成定局,可眼前所见,远比他预想的更为混乱。
罗马士兵像被捣毁蚁穴的蚂蚁们乱作一团,丢弃了引以为傲的军团鹰徽和整齐的斯库姆大盾,哭嚎着、推搡着,盲目地向后奔逃,将任何试图维持秩序的百夫长都裹挟在绝望的人流中。
庞培军第三阵左翼的阿弗拉尼乌斯军团兵败如山倒,大地仿佛被血与汗浸透的泥沼,吞噬着这个军团的荣誉。
然而,小卢西乌斯的心中没有丝毫松懈。战场东侧,西北方向,烟尘与人影的涌动透露出更深的危机与机遇。
在小卢西乌斯看来,那里是阿弗拉尼乌斯残部与阿赫诺巴尔布斯军团仓促形成的结合部,像一道勉强缝合却内里化脓的伤口。
再往北,视野尽头尘头更起,显然是库里奥军团和海布里达军团的结合部也在骚动——这正是他渴望撕裂的又一道防线!
阿弗拉尼乌斯军团崩溃后留下的巨大空地,此刻成了他调兵遣将的绝佳舞台。
“吕山德!”小卢西乌斯的声音穿透了战场残余的喧嚣,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吕山德!死了没有?”
身披罗马百夫长铠甲,手中拿着一柄大铁枪的高大的希腊人立刻策马上前,他身后跟着一群剽悍却装备混杂的角斗士。
“阁下!”
“放烟!目标,北面,还有西北!”小卢西乌斯马鞭一指,指向那片混乱的结合部,更指向其后方隐约可见的、属于库里奥军团的阵线。、
“遵命!我早就准备好了!”
吕山德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嘴角撇过一个狡黠的弧度。他猛地一挥手,身后那群角斗士如同训练有素的工兵,迅速从驮马背上卸下早已准备好的、捆扎得异常紧实的苦艾草捆。
火镰敲击燧石,点点火星跳跃,瞬间点燃了干燥的草叶。
“呼啦啦——呼呼——”
起初是几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苦艾特有的刺鼻气味。当一千捆苦艾草被同时点燃,那景象立刻变得骇人!
浓烈、重厚、翻滚如乳胶漆般的灰白色烟雾,如同被唤醒的来自地狱的瘴气,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弥漫开来!
六月六日,南意大利的阳光毒辣得能烤焦盔甲,午后两点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大地蒸腾的热浪扭曲了空气。
此时,虽然已经过了午后两点,可是酷热丝毫没有减退,即便是天空乌云漫布,却也丝毫不能给空气和大地降温一点。
这酷热,成了烟雾最好的助燃剂和催化剂。浓烟不仅不散,反而在高温下愈发粘稠、浓厚,仿佛成了有生命的活物似的。
恰在此时,一阵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南风,如同“命运女神帕尔卡”呼出的如兰的气息,悄然拂过战场。
这微风,不大不小,刚刚好,不会吹散烟雾,也不会让烟雾静止不前。对小卢西乌斯和他的卡帕多西亚骑兵来说如同神助!
微风推着那堵翻滚的烟墙,缓慢却无比坚定地向北移动。这白色的烟雾贴着地前进,好似是在滚动气球把一切都压在身下;又如同是一只巨大的白色的蜗牛缓慢地前进,要把前方的一切都揽入它的腹下。
“福尔图娜庇佑!”小卢西乌斯低吼一声,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全军听令!楔形阵,目标,西北结合部!冲垮他们!”他高举的骑枪在烟雾边缘反射出瘆人的寒光。
“啊——”两千卡帕多西亚重骑兵爆发出震天的战吼,巨大的铁蹄再次撼动大地,楔形阵锋锐如初,一头扎向东北方向那片因混乱而搅在一起的罗马军团。
烟雾,此时已经成为了战场的主宰。它遮蔽了阳光,混淆了方向,放大了恐惧。
小卢西乌斯率军冲至预定的结合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混乱!
十分混乱!
远超想象的混乱!
阿赫诺巴尔布斯派来试图稳住阵脚的两个大队,与库里奥仓促抽调前来填补阿弗拉尼乌斯缺口的四个大队,以及海布里达的前军本来就因为误会搅在一起。进而发生了致命的误会!
一方以为是敌人突破,另一方则认为是溃兵冲击己阵。大盾相撞,短剑互刺。
现在在浓烟弥漫、视线受阻的情况下,军号声在烟雾中扭曲失真,不同军团的百夫长嘶吼着互相矛盾的命令,士兵本就恐惧,被烟雾笼罩之后,恐惧进一步加重。他们越斗越狠,越打越凶。
罗马军团引以为傲的纪律在浓烟和恐慌中荡然无存,友军之间竟爆发了惨烈的自相残杀!
“谢谢福尔图娜!”
小卢西乌斯大叫着,甚至无需刻意加速,卡帕多西亚重骑的铁蹄洪流就狠狠地碾入了这片人仰马翻的修罗场!
“砰!
咔嚓,咔嚓!
噗嗤,噗嗤,呲呲呲!”
混乱的步兵在钢铁洪流面前如同麦秆般脆弱。沉重的马蹄踏碎盾牌,撞飞人体;骑枪轻易洞穿纠缠在一起的罗马士兵;钉头锤砸碎头盔,带起一蓬蓬红白之物。哀嚎与骨骼碎裂声成了这片死亡地带的唯一旋律。
卡帕多西亚铁骑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油脂,瞬间将这团混乱的“血肉疙瘩”彻底撕裂、冲散!
“阿尔塔薛西斯!”
小卢西乌斯的声音穿透杀戮的喧嚣,指向西侧海布里达军团的方向,那里的旗帜在烟雾边缘若隐若现,“带一千骑,缠住海布里达!让他动弹不得!”
“交给我!”
阿尔塔薛西斯,这位以勇猛着称的将领,眼中闪烁着同样狂热的光芒,立刻分出一支精锐的千人楔形队,裹挟着尚未散尽的烟尘,带着毁灭的轰鸣,如同群狼一般扑向海布里达的侧翼。
小卢西乌斯则毫不停留,率领剩余的两千铁骑,如同饿了三天的猛虎,沿着被烟雾笼罩、被鲜血染红的通道,狠狠凿向库里奥军团的后方!
马蹄踏过倒毙的罗马士兵尸体,踏过丢弃的兵器和破碎的鹰徽,直插敌人最不设防的软肋!
与此同时,在战场北缘的莱乌齐奥山坡上,皮索正带着他的一千名罗马弓箭手气喘吁吁地徒步赶到。
这位跟随了庞培五年的老部下,本打算居高临下,用致命的箭雨覆盖战场关键节点,支援苦战的库里奥和阿弗拉尼乌斯。
然而,当他登上一处小山坡的坡顶,眼前所见却让他心头一沉。
浓烟!
白色的浓烟!
无边无际的白色浓烟!
它们就如同巨大的灰白色幕布,彻底笼罩了下方库里奥军团的阵地!视线被完全阻断,只能听到烟雾深处传来的、模糊而混乱的喊杀声、金属撞击声和濒死的惨嚎。他精心准备的漫射计划瞬间破产——连敌人在哪都看不见,还想射?往哪射?
“该死!这烟……”
皮索咒骂着,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混合着尘土,在侧颊淌成了两道泥沟。他努力瞪大眼睛,徒劳地想在灰幕中分辨出敌我。
就在此时,一阵异样的声响穿透了烟雾的阻隔,越来越近!那是……马蹄声!沉重、密集、带着毁灭一切的节奏!而且,声音的方向,正朝着他和一千罗马弓箭手所在的小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