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裂缝闭合的瞬间,寝宫内的死寂与压抑被彻底隔绝。
洛冰璃只觉眼前光影扭曲,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与狂暴扑面而来。
他们站在了一片绝对的虚无之中。
面前,是一颗正在走向生命终点的巨大恒星。
它膨胀到了极限,表面的烈焰如亿万条狂龙般翻滚、咆哮,喷射出横跨数万里的恐怖日珥。
星辰的核心正在坍缩,释放出比其一生所发光芒总和还要璀璨的最后光辉。
毁灭前的绚烂,美得令人窒息。
“这就是你说的烟火?”
洛冰璃的声音带着一丝震撼,她周身的冰雪法则本能地运转,抵御着那足以熔化神金的高温。
“嗯,一场宇宙级别的烟火。”
叶玄站在她的身侧,任由那狂暴的能量风暴吹拂着他的衣角,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抬手,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笼罩,隔绝了所有致命的辐射与热浪,只留下最纯粹的视觉景象。
“你看它,像不像你?”
叶玄忽然开口。
洛冰璃侧目,黑白分明的双眸中映照着那颗即将爆炸的恒星。
“像我?”
“极尽绚烂,然后归于死亡。”叶玄的语气很平淡,“你前世的路,走到尽头,便是如此。”
洛冰璃沉默。
她前世登临帝位,威压万古,何其绚烂。
最终却身死道消,神魂俱灭,归于永寂,的确与这颗星辰的命运如出一辙。
叶玄伸出手,指向那颗恒星的核心。
“但毁灭,从来不是终点。”
“你看那核心在坍缩,它在积蓄力量,准备一场最彻底的爆发。”
“爆发之后,它的残骸会化作星云,在亿万年后,重新孕育出新的星辰,新的生命。”
“旧的死亡,是为了新的诞生。这便是宇宙的轮回,也是混沌的一部分。”
他的话语,没有蕴含任何高深的法则之力,却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击在洛冰璃的心湖之上。
死亡与冰雪。
她融合了两种看似对立的大道,却始终觉得隔着一层薄纱。
此刻,叶玄的话,为她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死亡不是终结,而是新生的序曲。
冰封亦非死寂,而是为了在解冻后,爆发出更磅礴的生机。
轰隆——!
就在此时,那颗巨大的恒星,终于走完了它最后的生命历程。
一声响彻星宇的巨响中,它轰然炸开!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光与热,化作球形的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一颗星辰的生命,在这一刻化作了宇宙中最瑰丽的画卷。
洛冰璃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
她体内的死亡法则与冰雪法则,第一次不再是泾渭分明,而是开始出现了一丝真正融合的迹象。
她的道心,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
叶玄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许久,洛冰璃才收回目光,眼中的震撼与明悟渐渐敛去,化作一抹复杂的情绪。
“谢谢。”她轻声说。
“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两个字。”
叶玄拉起她的手,再次划开空间。
这一次,他们出现在一片更加诡异的星域。
一颗巨大的行星,正在被一个无形的黑洞缓缓撕扯。
星球的大气被剥离,陆地崩裂,海洋倒卷向天空,化作壮观的水龙,被吸入那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洛冰璃甚至能“看”到,在那颗星球上,无数尚未完全泯灭的生灵残魂,在发出无声的哀嚎。
那是亿万生灵的集体死亡。
她的心,本能地抽动了一下。
曾为女帝,她也曾庇护一方生灵。
眼前的景象,让她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怜悯与不忍。
“觉得残忍?”叶玄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洛冰璃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生灭,是宇宙的常态。这颗星球的毁灭,或许会成为另一片星域诞生的养料。”
叶玄的目光穿透了那颗正在解体的星球,望向了更深邃的黑暗。
“你的道,融合了死亡。你若对死亡本身抱有怜悯,它就会成为你的心障。”
“真正的强者,不是无情,而是俯瞰。俯瞰这世间的生灭轮回,视其为自然。”
“当你有一天,能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就像看着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你的道,才算真正大成。”
洛冰璃娇躯微震。
她明白了叶玄带她来此的用意。
他不是在向她炫耀力量,也不是单纯的游山玩水。
他是在用整个宇宙当做教材,亲自为她补全道心上最后的缺憾。
她缓缓闭上眼,不再去看那星球的惨状,而是用心去感受那股纯粹的、不可逆转的“毁灭”与“归墟”的法则。
那股发自本能的不忍,渐渐被一种更高层次的平静所取代。
是啊,她执掌死亡,又怎能畏惧死亡?
再次睁眼时,她的眸光,又清冷了几分,却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纯粹。
两人在虚空中穿行,叶玄像是最熟悉宇宙的向导。
他们看过两片星系如慢镜头般对撞、融合,亿万星辰在引力的狂潮中化为齑粉。
他们也曾在一片死寂的宇宙荒漠中驻足,那里没有任何物质,连光和时间都仿佛被放逐。
旅途中,叶玄会时不时地停下。
有一次,他忽然伸出手,探入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混沌气流之中。
他的手掌收回时,掌心多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晶石。
那晶石不过拳头大小,内部却仿佛封印着一片流转的星光,时间在其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凝固状态。
“这是什么?”洛冰璃好奇地问。
“一块时间琥珀。”
叶玄将晶石递给她,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路边捡了块好看的石头。
“这片区域的时间流速发生过扭曲,有一瞬间的光阴被法则之力凝固了下来,就成了这个。”
洛冰璃接过那块“时间琥珀”。
入手温润,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那股被封印的、古老的时间法则之力。
这东西,若是放在外界,足以让无数伪真仙级别的老怪物打得头破血流。
它不仅是研究时间法则的至宝,更能在关键时刻,扭曲一小片区域的时间流速。
可叶玄,就这么随手抓来,当做小礼物送给了她。
这些不经意的举动,比任何甜言蜜语,比任何刻意准备的惊喜,都更能敲开她冰封的心门。
她默默收起了时间琥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握着叶玄的手,又紧了几分。
不知穿梭了多久。
当叶玄再次停下脚步时,眼前的景象让洛冰璃都为之失神。
这是一片海。
一片由无数星辰残骸组成的,无边无际的墓海。
破碎的大陆板块,熄灭的星核,结晶化的星云尘埃,静静地漂浮在这片永恒的黑暗之中。
它们失去了光和热,却在彼此的折射下,散发着或幽蓝,或暗紫的微光。
死寂,空旷,却又带着一种荒凉而瑰丽的美感。
“这里是星辰墓海。”
叶玄拉着她,缓缓降落,踩在一块巨大而平滑的星核碎片上。
脚下是冰冷的实体,头顶是永恒的黑暗与点点磷光。
在这极致的孤寂与空旷中,整个宇宙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都变得格外清晰。
两人并肩而行,在这片星辰的坟场中漫步。
“前世,我有七位亲传弟子,三位道侣。”
洛冰璃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环境中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缥缈。
叶玄没有做声,只是放慢了脚步,静静地听着。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人提及自己的过往。
“我将他们视若己出,倾囊相授,助他们一个个证道成帝。”
“我以为,他们是我最坚实的臂助,最亲密的家人。”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却让周围的黑暗都仿佛更加冰冷。
“直到最后,我冲击真仙道果,最虚弱的时候,他们联手了。”
“七位弟子,三位道侣,整整十位仙帝,对我布下了绝杀大阵。”
“我的帝兵,被我最宠爱的小弟子从背后刺穿。我的神魂,被我最信任的道侣用禁术点燃。”
洛冰璃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远方一点幽蓝色的光。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当时的眼神。”
“贪婪,嫉妒,恐惧,还有……一丝解脱。”
“他们怕我成功,更怕我失败后,拖着他们一起死。”
她转过头,看向叶玄,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那不是恨,而是一种深可见骨的,被整个世界背叛的疲惫与茫然。
“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叶玄看着她,没有像世俗男子那样去安慰她,更没有同仇敌忾地咒骂那些叛徒。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拂去她发梢沾染的一点星尘。
“为什么要记住一群蝼蚁?”
他的声音,霸道得不讲道理。
“他们的背叛,不是你的失败,而是他们的局限。”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你跟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一个层次的生灵。”
“他们能看到的,只有你脚下的那片阴影,却永远无法理解你所仰望的星空。”
“所以,忘了他们。”
叶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群连给你提鞋都不配的蝼蚁,不值得你记到现在。”
洛冰璃怔住了。
她预想过叶玄的无数种反应,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没有怜悯,没有安慰,只有一种更高级别的,俯瞰式的轻蔑。
这句话,像一道雷霆,劈开了她心中积郁万古的阴霾。
是啊。
与身边的这个男人相比,前世那十位仙帝,算得了什么?
他们的眼界,他们的格局,他们的道,在叶玄面前,的确渺小得如同尘埃。
她一直耿耿于怀的背叛,在叶玄的口中,竟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一直以来,她都将那段经历视为自己最大的伤疤,最大的耻辱。
可叶玄却告诉她,那根本不是伤疤,只是路上不小心踩到的一滩烂泥。
甩掉就好,何必挂怀?
一股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涌出,瞬间冲垮了她用万古冰霜筑起的所有心防。
眼前的黑暗,仿佛不再冰冷。
脚下的星骸,似乎也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