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沉鱼第一时间察觉了不对,瞳孔猛地放大,喉咙里发出声悲痛的呜咽。
在她附近的姬晨猛地伸出手,一把捂在姬沉鱼嘴上。
“唔唔……”姬沉鱼睁着一双空洞的双目,抱着母亲僵硬的身体,喉咙里发出悲惨的呜鸣。
两个守卫走过来,不耐烦地往里看了一眼:“刚才是什么动静?”
姬家女子们争先恐后地往他们面前凑:
“我要见我丈夫……”
“叫我儿子过来……”
“告诉堂哥,他今天不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她们努力用胡搅蛮缠吸引着看守们的注意力。
两人果然上当,瞧着她们争先恐后的样子,眼中掠过轻蔑。
“啧,一个个曾经也是贵妇,怎么哭起来也跟我家里的婆娘一个水平,真是一个比一个下贱!”
“别吵了,都不许再吵,惹急了老子,让你们试试皮鞭沾凉水!”
两人嬉笑着说完,忽然有人注意到了不对。
“等一下,姬映月呢?刚刚还躺在地上,怎么不见了?”
两人说着,大步靠近刑房,就要进去查看。
“在这里!”姬晨猛地出声,不顾姬沉鱼的阻拦,强硬地将姬映月从她手中夺下,推到众人之前。
“家主重伤不治,人已经去了,你们这些畜生,现在满意了吧?”
看守瞧见姬映月的尸体,两人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显然,姬映月的死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怎么会这样?”
两人面面相觑,耳语了一阵儿,其中一人忽然打开了刑房门,拖着姬映月的尸体往外走。
娘!
姬沉鱼猛地一挣,想要扑出去,阻止他们的动作。
你给我回去!
姬晨死死地摁着她肩膀,把她摁在地上,防止她再有动作,干脆一屁股坐在她背上,把她压在身下。
不,不要把我娘带走!
姬沉鱼的手奋力地向前伸着,然而没有用,她的指尖连守卫的衣角都触碰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像拖拽一条死狗一样,把昔日高贵、美丽的姬映月带走。
姬晨纹丝不动压着她,一直等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松开对姬沉鱼的钳制。
“为什么要拦着我,那是我娘!你们凭什么让他把我娘的尸体带走!”
姬沉鱼一得到自由,立刻痛哭出声,疯了一样就要和姬晨拼命。
“够了!你这个蠢货!”姬沉鱼冷着一张脸,反手就是一巴掌,用力甩在姬沉鱼脸上。
“眼下已是绝境,我们身陷囹圄,说不准我们中的哪个就会成为下一具尸体,谁有空跟你儿女情长?”
姬晨不耐烦地道:“你娘她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是你把她的尸体带走,放身边放一辈子,人死也不能复生,与其纠结她的尸体被人带走,你不如想想你娘的临终嘱托,把我们这些人都救出去,别辜负你娘对你的期望!”
旁人也劝:“是啊,沉鱼,只要你想法子夺回姬家的掌控权,早晚有法子把你娘再找回来的,现在这种情况,就算刚才你出去阻拦,我们也没本事把你娘保住。”
大家你一声我一声地劝着,姬沉鱼也终于从失去至亲的悲痛中渐渐冷静了下来。
紧紧捏着姬映月临死前留给她的那块布,眼底全是猩红的恨意:
“姬成,芸娘,还有参与进这件事中助纣为虐的每一个人,姬沉鱼对天发誓,不让他们付出代价,我姬沉鱼此生誓不为人!”
虽有密道,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姬家女子们经过商议后,还是决定留下。
让姬沉鱼一个人离开,拿姬映月交给她的信物去求助。
那是一家中规中矩的造纸厂,跟普通的造纸厂也没什么不同。
姬沉鱼看着紧闭的大门,抬手便欲敲,手臂高举在半空,却又迟疑了。
脑中掠过一幅幅画面。
她爹含笑让她坐在肩膀上,宠溺地哄着她陪她玩,逗得她哈哈大笑。
叔叔伯伯们牵着妻子的手,为她们夹菜,簪花,声称她们是自己此生挚爱。
堂哥堂弟们依偎在婶娘们的身边,一口一个娘亲最好,长大后一定会孝顺娘亲。
那些场景,发生的时候都不像是假的。
但眼下,她差点沦为禁脔,她娘惨死,姬家女子们通通沦为阶下囚,连一个低等的守卫都可以言语侮辱,说尽风凉话,更不是假的。
所以,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所谓的“隐藏势力”,她手中的这些信物,又能否真的可信?
看着近在眼前的门,姬沉鱼咬咬牙,最终还是收回手,又深深地注视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远处,铁鹰窥探着她的举动,挑了挑眉:
“没有轻举妄动,看来这位大小姐还没蠢到家。”
他的下属不置可否:
“依属下看,当她对那个姓赵的有所隐瞒的时候,就已经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大杂院,几乎是姬沉鱼前脚刚出门,房中看似熟睡的另外三人就同时坐起了身。
赵予书挑起眉梢:“都没睡?”
小鹤撇嘴:“开门声太大,被吵醒了。”
千家子不屑:“主子,这女子向我们求助,却对我们遮遮掩掩,完全没把我们当自己人,要我说还是别管这桩闲事了。”
索性三人都醒了,赵予书便干脆点了蜡烛。
淡淡的烛光照亮室内,赵予书披着外衣坐在床上,小鹤跟千家子盘腿坐在地面。
小鹤问:“不追上去看看吗?”
他的腿倒是一动没动,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
千家子冷哼:“姬家那样的大家族,又在渝州盘踞多年,怎么可能没有自保的本领?这小女子,先前在我们身边都是扮猪吃虎。”
小鹤不理会他,只盯着赵予书等她下令。
赵予书却是赞赏地看着千家子:“先生果然聪慧。”
千家子道:“我能看出来的事,主人必然早已心知肚明,既然如此,又何必与她虚与委蛇?”
赵予书不答反问:“姬家的势力主要盘踞在渝州,却影响力深远,连当地的太守都要对其礼让三分,你们可知道为何?”
小鹤摇头,千家子也同样不解。
赵予书意味深长:“姬家的造纸术是天下独一份的,就算是皇室子孙,提笔所用的白麻纸,也全是出自姬家人之手。”
小鹤听完,若有所思。
千家子不以为意:“不就是造纸术,谁还不会了?要是这就能成为第一世家,你给我一段时间,我也行!”
赵予书一愣。
小鹤满脸一言难尽:“先生,我知道你刚跟了主子,急于立功,但也不用这样说大话吧?”
千家子撸起袖子,满脸恼火:
“谁说大话了?不信你就给我些人手试试,保管我做出来的纸,比这什么鸡家鸭家的还要好!”
赵予书眼底微光一闪:“先生此话当真?”
千家子抬着下巴,脸上总算有了几分傲气:
“主子,我没必要骗你,如果你跟那姬家女子纠缠不清,就只是为了她们家的造纸术,那我们现在完全可以打道回府了!没必要再管这桩闲事!”
赵予书沉吟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难道主人真看上了那小女子,对她有意?”
千家子大失所望,看向赵予书的眼中带了几分不满。
少年气盛,被美色所迷可不是什么好事。
“也许一百年前姬家的发迹的确是靠造纸术,但姬家百年清流,延绵至今,所涉及的势力、派系,早已不是薄薄一张纸那样简单。”
“如今的姬家,是连皇族都要屈尊降贵巴结的存在,我们有机会同她交好,何乐而不为之?”
千家子道:
“皇族巴结的是鼎盛的姬家,得到的也是完整的利益。姬沉鱼却只是个姬家的弃子,要我们做的事风险太大了。”
赵予书不置可否,风险?她重生以来,做的每一件事,哪个不是有着极高的风险?
小鹤听了千家子的话也笑了,少年人的轻快尽显无疑:
“你如果说看不上那个姬家女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作风,不想与她合作,这没问题。”
“但你要是说,我们主子承担不起风险,那你就大错特错!”
他想把赵予书一路走来做的事情都跟千家子说一遍,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就多了一串匆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房门再次被人打开,姬沉鱼在返回的时候就看到了房中亮起的烛光,意识到了赵予书等人已经察觉了她的深夜独自出门。
再出现在几人面前时,她的表情极为复杂。
相比之下,赵予书就坦然许多,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姬小姐这趟出去,可是目的达到了?”
“我……”姬沉鱼嘴唇煽动几下,忽然悲从中来,大哭着扑进赵予书怀中。
“赵公子,我娘她死了!我连她的尸体都保不住,呜呜呜……”
她哭得极为伤心,紧紧地扒着赵予书,温热的泪水顺着她的脸淌进赵予书领口。
赵予书缩了缩脖子,原本要盘问她的心思,也在这份肃穆的悲痛中,多出一抹动容。
语气不自觉缓和下来:“逝者已去,姬小姐,节哀。”
姬沉鱼紧紧地抱着她,小心翼翼抬起一双泪眼:
“赵公子,沉鱼现在只有你了,你一定会帮我报仇,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赵予书:“……”好像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