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跳的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似的声响。
她怀里的残卷被冷汗浸得发皱,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张铁锅,陆九霄用佩刀撑着腰,苏媚娘的药箱在肩头晃得哐当响,小满攥着螺壳的手直冒青筋——活像一串被猫撵着跑的糖葫芦。
“往左!那棵歪脖子树后边有机关!”霍无赖的声音突然从她耳后炸响,惊得她差点撞在老槐树上。
这祖宗的鬼魂最近倒是能离她三尺远了,可说话还是跟炸雷似的,“当年我跟你太奶奶来这破院子抓黄皮子精,就藏着个翻板!”
林小跳脚尖猛地刹住,拽着身后的小满往边上一扑。
就听“咔嗒”一声,方才站的地方裂开个黑洞,冷风裹着腐叶“呼”地窜上来。
张铁锅的铁尺“当”地砸在洞边青石板,火星子溅得老高:“奶奶的,秦老贼这院子比我家腌菜坛子还多窟窿!”
“都闭嘴!”陆九霄突然低喝。众人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月光被乌云吞了大半,只剩些碎银似的光漏下来,照得前方的朱漆大门泛着青灰。
门楣上“秦府”两个金漆大字早褪成了黑褐色,门缝里渗出的风裹着腥气——像泡了三天的臭鱼混着铁锈味。
“来了。”霍无赖的鬼魂突然凝实了些,半透明的指尖虚点向门内。
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秦太师站在影里,蟒纹官服上沾着暗褐血渍,脸上还挂着笑:“林姑娘,本官说过最讨厌聪明人。”他抬手时,袖口滑出半截泛着幽光的骨节,“尤其是带着一群蠢货的聪明人。”
话音未落,地面猛地震颤。
林小跳被震得踉跄,抬头就见无数黑藤从地缝里窜出来,粗的像水桶,细的像蛇信,裹着倒刺直往众人身上缠。
张铁锅挥着铁尺砸断两根,可藤条断口处立刻渗出黑血,转眼又长出新的;陆九霄的刀砍在藤上冒火星,反震得虎口裂开;小满的螺壳倒是能照出藤条的轨迹,可她吓得直打摆子,螺壳光忽明忽暗。
“跳儿!铃铛!”霍无赖突然拔高了声音,“你腰上挂的那铜铃铛!当年我娘说这是霍家祖器,专克妖物缠魂术!”
林小跳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去摸腰间——那是她说书时用来拢场子的铜铃铛,早被她当坠子挂了半年,“祖宗你早不说!”
“我哪记得!”霍无赖急得直搓手,“我这记性跟被老鼠啃过的账本似的,刚想起来你太奶奶说过,铃铛要配合‘破妄咒’才管用!”
“咒?咒怎么念?”林小跳把铃铛攥得发烫。
“我、我想想……”霍无赖的鬼魂开始虚化,“好像是什么‘天清地明,破尔邪形’……后面是‘铃响三声,魂归幽冥’?”
“管他呢!”林小跳把心一横,对着黑藤最密的地方抡起铃铛。
第一声脆响,缠着陆九霄的藤条抖了抖;第二声清越,张铁锅脚下的藤条缩了半寸;第三声余音未了,所有黑藤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蛇,“唰”地缩回地缝。
“好样的跳儿!”张铁锅抹了把脸上的黑血,“祖宗这课补得及时!”
“补个屁!”霍无赖的鬼魂又凝实了,“秦老贼的妖丹在喉结下边!刚才那藤条是他妖力外显,攻击间隙有半柱香——”
“半炷香?”苏媚娘突然插话,“我数过,他每次发招前会摸左耳垂。”她从药箱里摸出个小瓷瓶抛给林小跳,“这是我刚配的腐骨散,抹铃铛上,专克他那身老骨头。”
林小跳接住瓷瓶的手一顿——苏媚娘的指甲盖都被咬秃了,显然刚才配药时急得直啃手。
她突然笑了:“这波咱们有攻略了。”
“攻略?”陆九霄抹了把嘴角的血,“什么攻略?”
“就是打boSS的套路!”林小跳把腐骨散抹在铃铛上,“小满用螺壳录他攻击节奏,张大哥用铁尺砸他下盘,陆捕头砍他手腕——他刚才摸耳垂时手腕会抬三寸!苏姐姐盯着他喉结,我和祖宗用铃铛破他妖力!”
“妙啊!”霍无赖打了个响指,“当年我带徒弟抓狐妖,也这么分过工!”
“谁是你徒弟?”林小跳翻了个白眼,可嘴角翘得老高。
秦太师的笑声突然像破锣似的炸响:“一群蝼蚁,也敢编排本官?”他抬手一挥,空中浮起七盏青灯,灯芯是人的头发,灯油泛着腥红。
“来了!摸耳垂了!”苏媚娘喊得比铜锣还响。
林小跳的铃铛先动了。
第一声“叮”,青灯的火苗矮了半截;第二声“铃”,秦太师的蟒纹官服无风自动;第三声“啷”,他喉结处的皮肤裂开道细缝,露出下边泛着幽蓝的妖丹。
“上!”陆九霄的刀光划破夜色,正砍在秦太师抬腕的位置;张铁锅的铁尺“当”地砸在他脚边青石板,震得他踉跄;小满的螺壳光追着他的影子晃,把他的动作照得一清二楚;苏媚娘摸出一把银针“唰”地掷出,有三根正扎在他喉结周围。
“嗷——!”秦太师的人形开始扭曲,脸上爬满暗纹,指甲变成半尺长的黑爪。
可就在他要反扑时,一声清越的狐啸突然从后方炸响!
众人回头——黑炭正站在院门口,额头的残卷泛着幽蓝光芒,身上裹着半透明的白狐虚影。
那白狐虚影虽淡,可每根狐毛都泛着银光,尾巴扫过的地方,黑藤“滋滋”冒青烟。
“黑炭?”林小跳喊了一声。
黑炭的尾巴重重砸在地上,喉咙里发出既像狗又像狐的低鸣。
白狐虚影突然窜起来,一口咬在秦太师的手腕上——那可是千年老妖的妖身,竟被咬得鲜血淋漓!
“合、合力!”林小跳的铃铛摇得更快了,“祖宗,口诀是不是‘天清地明,破尔邪形’?”
“对!再加上‘铃响九声,妖丹必倾’!”霍无赖的鬼魂开始发光,“跳儿,我帮你引他妖力!”
林小跳感觉有股暖流传进掌心,铃铛的响声突然拔高了八度。
第一声,秦太师的妖丹裂了道缝;第五声,他的黑爪开始脱落;第九声——
“咔嚓!”
妖丹碎成了蓝莹莹的粉末。
秦太师的人形“轰”地坍缩成一团黑雾,黑雾里传来咬牙切齿的冷笑:“林小跳,霍无赖……冬至之前,你们凑不齐三样信物的。”
黑雾“唰”地钻进地缝,只剩一阵腥风卷着几片腐叶打旋儿。
众人瘫坐在地上,像被抽了筋骨的面条。
林小跳摸出火折子点燃蜡烛,暖黄的光映得大家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笑。
张铁锅抱着黑炭直揉脑袋:“好小子,藏得够深啊!”黑炭甩了甩尾巴,把他的官帽扫到了泥坑里。
“冬至……”陆九霄突然开口,“还有七日。”
苏媚娘数着药箱里的药材,头也不抬:“信物还差半块玉璜、一卷星图,和……”
“和霍家初代家主的断剑。”霍无赖的鬼魂又虚了,“我想起来了,断剑在……”
“轰——!”
一声闷雷炸在头顶。
众人抬头,方才散了些的乌云又聚成了团,月光被染成了诡异的青灰色。
有什么东西从云里掠过,影子投在地上,像张着翅膀的巨鸟——可那影子的轮廓,分明是个人形。
林小跳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攥紧怀里的残卷,听见霍无赖的声音从耳边飘来,轻得像片叶子:“跳儿……这云里的气儿,比秦老贼的还邪乎。”
黑炭突然站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它额头的残卷光芒大盛,照得众人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奇形怪状的模样——像无数只手,正指着乌云里那个若隐若现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