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他是平民身份,让他教皇孙已算莫大的荣幸,没想到竟遭拒绝。
太祖自然十分愤怒。
朱允熥心想,没人教我反而更好。
但他深知太祖绝不会就此作罢,必定还会替他找老师。
于是说道:“如果皇祖父信任孙儿,不如让孙儿自行挑选吧。”
“自行挑选?”太祖惊讶地看着他。
“正是,皇祖父,孙儿自己寻来的师父才是最适合的。”朱允熥说道:“至于这位方先生,还请皇祖父应允,让他去教导二哥吧。”
太祖转头看向跪倒在地的方孝孺,斥责道:“听见了吗?你不屑于他,不愿教他。他却不计前嫌,还为你说情呢。”
方孝孺沉默未答。
“让你做献王的导师,可愿?”老朱因两位孙子的缘故,难得妥协。
“多谢圣上厚爱,草民诚惶诚恐,必将倾尽全力教导献王。”方孝孺满心欢喜。
朱允炆亦是激动不已,立刻行礼道:“学生允炆,见过先生!”
朱允熥拍手祝贺:“恭喜二哥,恭喜方先生。今日有缘结成师生,他日传于史册,必成佳话,哈哈!”
他仰头大笑,兴致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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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皇宫后,朱允炆将方孝孺请至献王府,内心依旧激动难平。
尽管已有黄子澄作为老师让他很满意,但他怎会拒绝再添一位良师?
在这个时代,师生关系意义非凡。
方孝孺在天下儒者心中的地位极高,能拜他为师,无疑会获得更多支持。
今日朱允熥因进献滚筒式油印机得到皇祖父赞赏,而自己也得此良师,也算不输。
朱允炆心中得意,对方孝孺愈加恭敬。
入府后,黄子澄得知消息,也来迎接。
三人寒暄一阵,方入内室坐下。
朱允炆行礼道:“日后还请先生多多指教。”
方孝孺回礼道:“我既已受陛下封为翰林院学士,做殿下导师,自然会全力辅佐殿下。”
“献王殿下身为皇长孙,将来定会继承大统,掌控大明江山。”
“我辅佐殿下,即是在辅佐大明未来的**。”
朱允炆对这话颇为受用,心情愉悦,又说道:“如今三弟深得皇祖父喜爱,今日还得了赏赐。”
“皇祖父封我们兄弟俩为王,加上诸位叔父都留在京城未归封地,未来如何,尚不明朗。”
方孝孺却摇头道:“非也。”
“陛下既已封殿下兄弟为王,储君之位只会在这两人间择一。”
“秦王、晋王、燕王等人虽可能存有野心,欲夺大位。”
“但只要陛下健在,他们便无法动摇。”
“依我看,殿下只需忧虑吴王一人即可。”
黄子澄在一旁附和:“方先生所言,正合我意。”
“却不知方先生能否施以妙计,助力献王殿下问鼎储君之位,稳固大明江山?”
方孝孺听罢,捻须沉思,未发一言。
良久,他说道:“我听说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近来遭圣旨责罚,被扣三个月薪俸,此事属实否?”
他虽不曾为官,但在文人间享有盛誉,交游甚广。
蒋瓛被罚俸禄之事鲜为人知,但无论如何隐秘,也难逃负责发放薪俸的户部耳目。
毕竟,这类事终需户部办理。
而户部向来由文官掌控,消息自然传至方孝孺处。
“确实如此!”朱允炆点头,“据我听闻,蒋瓛意欲投靠三弟门下,甚至**他联合凉国公等武将图谋不轨……后被三弟拒绝并揭发,祖父才降下惩罚。”
方孝孺笑道:“若蒋瓛真有此意,依陛下的性格,早该严惩不贷,怎会仅轻罚三个月俸禄?”
朱允炆与黄子澄相视一笑:“先生目光如炬,我二人也是此看法。”
“蒋瓛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乃祖父最信赖之人。”
“若他心存异志,祖父怎会容忍?”
“他所谓的投效三弟,怕只是奉命试探罢了。”
方孝孺微颔首道:“不错。”
“吴王在朝堂上索要储君之位,陛下怎可能毫无怀疑?”
“用蒋瓛试探他,再合适不过。”
黄子澄惋惜叹道:“可惜吴王机警,未能探出什么端倪。”
方孝孺道:“此人性情鲁莽,悖逆无道,但心思机敏,颇有才学,否则怎会写出那些诗文?”
“然若心术不正,德行不修,纵有才学又有何益?反而祸患更深!”
“献王殿下与他虽有手足之情,然皇家无恩,天下为公,殿下断不可存私念于他。”
“他公然与殿下争夺储君之位,殿下便不应再视他为兄,而当视为敌。”
“他今日在陛下面前推荐我为殿下之师,不过是虚伪作秀罢了。”
“我胸怀坦荡,绝不因他举荐而徇私枉法,殿下更不可对他抱半点仁慈之心。”
朱允炆缓缓起身,深深一躬,说道:“先生所言极是。”
“我心里也是明白的。”
“自从那日在金殿之上请求立储之事,我和他之间的情义便已经割裂了。”
“只因皇祖父不愿见到我们兄弟相残,我身为长子,不得不装出一副温和谦逊的模样,好让皇祖父欢喜。”
“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方孝孺微微颔首,称赞道:“献王殿下年纪虽轻,却已有如此见识,实属**之才!”
“大明的天下,理应由献王殿下继承。”
他话锋一转,道:“陛下诸位皇子都已长大成人,不少还常年在外领军,像秦王、晋王、燕王等人,都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
“其余的皇子,对储君之位也不见得毫无觊觎之心。”
“储君之位迟迟不定,各皇子心中便会一直存着野心。”
“再加上殿下与吴王,众多皇子皇孙彼此争斗,必定会让朝廷动荡不安。”
“依我看,陛下不会任由储君之位悬而不决。”
“快则一两个月,慢则三五个月,储君之位定会尘埃落定。”
“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
方孝孺分析道:“陛下派蒋瓛去试探吴王,这说明他对吴王还是缺乏信任。”
“我们正好可以借此做文章。”
朱允炆向前微倾身子,急切问道:“该怎么做呢?”
“明暗双管齐下!”
方孝孺说道:“表面上,我们可以大肆宣扬吴王殿下乃是真龙转世,理应继承大统。”
“吴王不是在朝堂之上公开要求得到大明江山了吗?”
“我们就跟着附和,他也总不能反对吧?”
“声势越大越好。”
“这样一来,不仅是我们,连秦王、晋王、燕王这些皇子,都会把目标对准他。”
“他将会成为众人的靶子。”
方孝孺冷笑着:“暗地里,我们可以偷偷收集吴王违法乱纪,甚至勾结凉国公、开国公等武将图谋**的证据。”
“只要我们用心去找,肯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即便真的没有,我们也能伪造出来。”
“然后将这些证据悄悄呈递到陛下案前。”
“如此一明一暗,大事可成!”
黄子澄拍手叫好,赞叹道:“早就听闻方先生才华出众,今日一见,果然是名副其实。”
“这一明一暗的布局,双管齐下,何愁大事不成?”
朱允炆听后喜不自胜,起身再次深深一揖。
“得到先生指点,恰似刘备遇见孔明,自此风雨之后,前途无忧。”
“一切遵照先生之意行事。”
……
吴王府内。
夜幕降临。
朱允熥正苦苦思索。
虽然方孝孺已经转交给朱允炆,但老师的挑选仍悬而未决。
这关系重大,不可轻忽。
不仅如此,朱允熥现在受命创办报刊,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主编。
他自己深知,仅凭那点浅薄的学问,抄抄诗句尚可,担当主编却远远不够。
偏偏他在文官圈子里毫无根基,一时间难以寻觅到合适人选。
主编不仅需要才学出众,挥笔成文,更需具备敏锐的政治眼光,能灵活引导舆论,又能巧妙规避朱元璋忌讳。
明初的**极为严苛。
朱元璋出身贫寒,登基后虽重用读书人治国,却对这些人疑虑重重。
他总觉得读书人瞧不起自己,认为他们喜欢旁敲侧击,因此疑神疑鬼,对文字吹毛求疵,大兴**。
因此被杀之人不计其数。
朱允熥创办的报刊,旨在宣传朱元璋一生功绩,颂扬其丰功伟业。
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视为挑衅或侮辱。
若有人从中挑拨离间,恐怕朱元璋又要大动干戈。
朱允熥对此心知肚明,这绝非易事。
朱允熥作为皇孙,朱元璋重视亲情,自然无碍,但其他参与报刊工作的人员处境堪忧。
稍有差池,便可能人头落地,满门遭殃。
朱允熥不愿好事变坏事,惹怒朱元璋。
这主编,非得是个能力非凡、政治敏锐之人不可。
那么,谁才是合适的人选呢?
朱允熥心中闪过诸多人选,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便是那妖僧姚广孝。
这世间才子,若论智计谋略,恐怕无人能与他比肩。
可惜,如今的姚广孝已被燕王朱棣抢先招至麾下,朱允熥暂时无望将其纳入门下。
要想挖墙脚,也只能待日后寻觅良机。
至于其他诸人,多已有了归属。
更糟糕的是,朝中官员大半也不愿归附于他。
哪怕他递出橄榄枝,众人也会避而远之。
尤其是他公开表明争储之意后。
除却那些与他世代绑定的勋贵武将,饱读诗书的文官们都恨不得绕道而行。
除非是那些尚在民间被埋没的英才,或许会有投效的可能,以求前程。
老实讲,可供选择的空间着实有限。
忽然间,朱允熥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