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推开时，沈艺正盯着财务报表上的一串数字发呆。林晚亭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来，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某种小型啮齿动物在啃食他的神经。
\"早啊沈总。\"她把手里的咖啡杯往他办公桌上一放，杯底与实木桌面碰撞发出\"咔\"的一声，\"给你带了杯咖啡，三分糖，加奶不加爱。\"
沈艺抬起头，看见杯沿上那个完整的唇印，鲜红得像刚盖完章的公文。他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身子，仿佛那杯咖啡是某种生化武器。
\"我不喝加过口红的咖啡。\"他说。
林晚亭挑眉：\"谁说是给你喝的？\"她伸手把杯子转了个方向，让唇印正对着他，\"这是我喝过的。给你看看而已。\"
沈艺盯着那个完美的半圆形唇印，边缘整齐得像用圆规画出来的。他想起上个月在某个慈善晚宴上，林晚亭也是这样，在喝完香槟后故意把杯子放在他面前，杯沿上同样留着一个挑衅般的唇印。那天晚上苏晴罕见地提前离场，理由是\"花店的水管爆了\"——虽然花店根本没有水管。
\"你知道吗，\"沈艺说，\"在动物界，用体液标记领地是低等生物的行为。\"
林晚亭笑得花枝乱颤，耳垂上那对价值不菲的钻石耳环跟着晃来晃去：\"沈总现在都研究动物行为了？看来商会主席的位置确实太闲了。\"
她今天穿了件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里面是件深V领的丝质衬衫，脖子上挂着那台从不离身的徕卡相机。这身打扮看起来像是要去参加华尔街的并购谈判，而不是在一个普通工作日的上午来他办公室闲逛。
沈艺决定无视她，继续看他的报表。但那个唇印就像有魔力似的，不断把他的视线拽过去。他注意到杯子里咖啡的液面微微晃动，就像他此刻不太平静的心情。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他终于忍不住问。
林晚亭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给你送这个。东南亚那个项目的可行性报告。\"她把文件夹放在桌上，正好压住了沈艺正在看的那页报表，\"顺便提醒你，明天晚上七点，帝豪酒店，和新加坡投资方的晚宴。\"
沈艺皱眉：\"我记得是后天。\"
\"改期了。\"林晚亭耸耸肩，\"昨天半夜发的邮件，你肯定没看。\"
确实没看。昨晚他和苏晴难得一起吃晚饭，他特意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想到这里，沈艺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一片空白，没有未读消息提醒。
\"苏晴知道改期的事吗？\"他问。
林晚亭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怎么，现在沈总出席商务晚宴还需要太太批准了？\"
\"她本来要和我一起去的。\"
\"哦，那个啊。\"林晚亭摆摆手，\"我让助理通知她了。不过...\"她顿了顿，\"听我助理说，苏小姐好像很忙的样子，电话里全是剪刀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像在剪什么东西。\"
沈艺想象着苏晴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花剪的样子。她总是这样，即使在接电话时也不停下手中的工作。有一次他半夜发烧，苏晴一边给他量体温一边还在给第二天要用的花束打刺，剪刀开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一整晚。
\"我会再确认的。\"他说。
林晚亭突然凑近，身上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不是苏晴常用的那种清淡的花香，而是某种带着辛辣调的昂贵香水，闻起来像在沙漠里暴晒了三天的玫瑰。
\"你知道吗，\"她压低声音，\"咖啡杯上的唇印是有讲究的。\"她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杯沿，\"完整的唇印代表'我想你'，模糊的代表'我醉了'，而像这样...\"她转动杯子，让唇印对着阳光，\"边缘清晰的，代表'我故意的'。\"
沈艺还没来得及回应，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苏晴抱着一大束白玫瑰站在门口，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杯咖啡上。
\"打扰了？\"她问，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下雨了吗\"。
沈艺立刻站起来：\"没有，正好林小姐在说明天的晚宴...\"
\"改期了，我知道。\"苏晴走进来，把花束放在茶几上，\"客户临时取消的订单，想着你办公室可能用得上。\"
沈艺看着那束白玫瑰，每一朵都饱满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他想起上个月苏晴生日，他送了一束同样的花，结果被她放在花店最显眼的位置卖了三天——\"太浪费了\"，她是这么说的。
\"谢谢。\"他干巴巴地说。
林晚亭突然拿起相机，对着花束咔嚓拍了一张：\"真漂亮。苏小姐的花艺越来越好了。\"
苏晴微笑：\"比不上林小姐的摄影技术。\"她走到办公桌前，目光扫过那个咖啡杯，\"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咖啡都喝上了。\"
\"哦，这个啊。\"林晚亭抢先一步拿起杯子，\"是我喝过的。沈总太忙了，连杯咖啡都没时间准备，我只好自给自足了。\"
苏晴点点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你们继续忙，我先回花店了。\"她转身往外走，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了沈艺，妈让我们周末回去吃饭，你有空吗？\"
沈艺张了张嘴，还没出声，林晚亭就插话道：\"恐怕不行呢，周末沈总要飞新加坡。\"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沈艺看见苏晴的手指微微收紧，捏皱了围裙的一角——那条浅蓝色的围裙上还沾着今天早上刚处理过的郁金香花粉。
\"是这样吗？\"苏晴问，眼睛看着沈艺。
沈艺觉得喉咙发干：\"我忘了跟你说...\"
\"没关系。\"苏晴打断他，\"工作重要。\"她转身离开，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门关上后，林晚亭吹了声口哨：\"哇哦，这下你真的需要那杯咖啡了。\"
沈艺瞪着她：\"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了？\"林晚亭一脸无辜，\"提醒你工作安排？还是...\"她晃了晃咖啡杯，\"留了个唇印？\"
沈艺不想再跟她纠缠，拿起外套就往外冲。电梯迟迟不来，他干脆推开安全通道的门，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跑。等他气喘吁吁地冲到一楼大厅时，正好看见苏晴推开旋转门的背影。
\"苏晴！\"他喊道，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引得前台接待员都抬头看他。
苏晴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沈艺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触手冰凉。
\"周末我可以改期。\"他说。
苏晴终于转过头来，脸上是他熟悉的平静表情：\"不用了，我跟妈说一声就行。\"
\"那束白玫瑰...\"
\"会有人来收的。\"她轻轻抽回手，\"我让婷婷下午过来拿。\"
沈艺突然注意到她的嘴唇有些发白，像是咬得太用力了：\"那个唇印...\"
\"沈艺。\"苏晴打断他，声音很轻，\"我们结婚多久了？\"
\"三年零四个月。\"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咖啡吗？\"
沈艺愣住了。他想起林晚亭带来的那杯咖啡，杯沿上的唇印，还有那句\"三分糖，加奶不加爱\"。
\"美式？\"他试探着问。
苏晴笑了，那个笑容让沈艺心里一紧：\"是加了肉桂的拿铁。每次闻到那个味道，我都会想起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点错了咖啡，硬着头皮喝完的样子。\"
沈艺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他只记得那天苏晴穿了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头发上别着一个小小的向日葵发夹，笑起来时眼角有细细的纹路。
\"我...\"
\"没关系。\"苏晴拍拍他的手臂，\"回去吧，林小姐还在等你呢。\"
她转身离开，这次沈艺没有追上去。他站在大厅中央，看着苏晴推开玻璃门走进阳光里，围裙上的郁金香花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一串小小的、正在融化的星星。
回到办公室时，林晚亭正坐在他的椅子上转来转去，手里拿着那束白玫瑰。
\"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挑眉，\"我以为你们至少要上演一场琼瑶剧呢。\"
沈艺没理她，径直走到窗前。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楼下的人行道，苏晴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你知道吗，\"林晚亭突然说，\"苏晴今天涂的是哑光口红。\"
沈艺转身：\"什么？\"
\"唇印。\"林晚亭晃了晃咖啡杯，\"哑光口红不容易留印，除非...\"她故意拖长音调，\"用力压在杯子上很久很久。\"
沈艺盯着那个鲜红的唇印，突然觉得一阵反胃。他抓起咖啡杯，连杯带咖啡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哎呀，\"林晚亭假惺惺地惊呼，\"浪费了。\"
沈艺拿起那束白玫瑰：\"你可以走了。\"
林晚亭耸耸肩，拎起相机包往外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对了，明天晚宴的着装要求是black tie。记得告诉苏小姐...\"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果她还愿意来的话。\"
门关上后，沈艺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晴的号码。响了很久，没人接。他又打给花店，接电话的是苏婷。
\"姐夫？\"苏婷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姐说她不在。\"
\"她真的不在？\"
\"她说如果有人问的话，就说不在。\"
沈艺沉默了一下，\"好吧，我会抽空和她好好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