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允辰这么说，夜寻卿反而冷静了一点。他做了个深呼吸，先转向夜念锦：“锦锦吃饱了吗？”
“啊……啊？”夜念锦呆滞地指了指自己，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拼命乖巧点头：“嗯嗯，吃饱了吃饱了！”
“嗯。”夜寻卿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嘴角，再看凌允辰也顺眼了不少，“你如果真的很确定他是好人，或者说那些他曾经造成的伤害是无心之举，我也无话可说。但你要是蠢到被他利用做什么坏事儿……”
夜寻卿扫了一眼唐千昱，轻笑一声：“有的是人会治你。”
“可以了可以了。”叶逸辰还是惦记替哥哥说话的，“我哥看人也没有不准过吧？他又不是傻子。”
“……嗯。”夜寻卿不情不愿地承认了这一点。
“唔。”叶灼枫扫视一圈，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便拉了拉叶逸辰的衣袖，“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是不是要让寻卿多休息会儿？”
“别啊别走啊。”夜寻卿赶紧挽留，“养病太无聊了，我一已经点事都没有了，真的。”
“我们回去也没什么事干。”凌允辰也说，“多聊聊天呗。”
他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可以进来吗？”
“啊……？”叶逸辰眨了眨眼，用眼神询问夜寻卿是谁。
“是顾夭亭。”夜念锦轻声说。
南知夜的目光一动不动地专注在夜寻卿身上。从听到母亲的声音起，夜寻卿的表情就肉眼可见地颓丧了不少，甚至看起来有点害怕。南知夜无端想，他要是脑袋上有耳朵的话，此时一定立马耷拉下来了。
夜念锦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看起来气场相当凌厉的女人，每一根发丝都写着“女强人”三个字。顾夭亭穿着一身黑西装，化着很淡的妆，头发半披在耳后，踏着一双平底鞋。她看向夜寻卿和夜念锦，眼神瞬间盈满了……某种或许类似“温柔”和“母爱”的东西。
夜念锦礼貌地对她欠了欠身：“你好。”
叶灼枫把头侧到一边，差点笑出了声。
这种感觉，好像他当时多年没见张寒竹、长大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记得，他当时也是，看向那个笑容大方、甚至眼神含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热情和爱意的男人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站在原地，下意识鞠了一躬，然后说：“张先生好。”
张寒竹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然后咬牙切齿地狠狠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显然顾夭亭的修行比当年的张寒竹深多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顾夭亭一直在这里，三个人算不上陌生，只是还在破冰期。顾夭亭依然带着和蔼温柔的微笑，捏了捏夜念锦的脸：“念念，吃好没有？”
“吃好了。”夜念锦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比看向夜将阑时那无可奈何的表情反倒更显疏离，叶逸辰敏锐地察觉到，这个顾夭亭，至少在对孩子这件事上，一定比夜将阑更难缠。
……不会吧，比夜将阑还难缠？
他去看夜寻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夜寻卿的身子又往下弯下了一点，几乎半个身子都缩在被子里。他想笑，又不敢笑，只是在顾夭亭目光转向他的时候，礼貌地叫了一句“阿姨好”。
他这一句话短暂打破了沉寂，几个人的“阿姨好”此起彼伏，就连准女婿唐千昱和疑似儿媳夫南知夜也跟着叫了一声。在顾夭亭松手后，唐千昱有点担忧地牵住她的手，下意识把她往身后揽了揽。
顾夭亭走到床边，一脸心疼，伸出手似乎想查看夜寻卿胸口插管的痕迹：“卿卿……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夜寻卿淡淡道。他似乎努力想挤出一个像夜念锦一样完美无缺的营业笑容，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顾夭亭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顶，眼神中带着怜爱，是叶灼枫有点陌生的、除了“母性的光辉”之外，似乎不能把它和其他任何感情联系在一起的神情。顾夭亭问：“今天你爸有没有来看你？”
……果然。
夜念锦和夜寻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求助和无奈。但是这个问题是冲夜寻卿的，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嗯，来了。”
“你们聊了什么吗？”
“没有。”夜寻卿答得很快。
叶灼枫，用眼神示意叶逸辰：我就说我们要早点回去吧？
叶逸辰回以一个无奈的神情：也不是我说不想回啊，这不是允辰和寻卿都不让吗？
叶灼枫点了点头，二人又齐刷刷转向凌允辰，眼中都带着点幽怨。
凌允辰挑了挑眉，倒是兴致勃勃。
话虽这么说，叶逸辰也知道他们几个人在这里是有好处的。外人越多，夜将阑和顾夭亭当着大家的面作妖的可能性就越小。也许这也是夜寻卿不肯让他们走的原因：因为知道顾夭亭和夜将阑都会来这么一遭，有外人在这里，他们可能就不会搞得太僵，多少还能分担点火力。
顾夭亭显然是不相信夜寻卿这个回答的，满脸都写着“我知道你骗我”，但是——果然，因为顾及有外人，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的点了点头，似乎还在维系一个好母亲的形象。她看向周围的几个人，问：“大家都介绍一下吧？我认识你，灼枫，我和你妈妈很熟悉。”
“嗯。”叶灼枫点点头，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优雅地行驶一个绅士的礼仪：“您好，顾女士。”
“哎呀——”顾夭亭似乎非常受用，她握了握叶灼枫的手，叶灼枫微微欠身，在她手背上留下礼貌的一吻。
顾夭亭笑了起来：“你和你妈妈真的很像。chris, I miss her so much.”
“嗯。母亲也很惦记您。”叶灼枫说，“她很担心您的情况，在我出发前，她还在问我，您和您丈夫的矛盾是否得到了调和。”
叶灼枫这话说得很巧妙，一方面，他把两个人的矛盾直接点出来，为刚才尴尬的气氛打了圆场，也告诉顾夭亭他们对眼前的场景心里有数。另一方面，这句问话出自christina之口，只是友人的关切，算不得冒犯。
顾夭亭笑了笑，眼中带着一点意料之外的惊喜：“嗯……你中文真好。是吗，我就知道chris也会想我。啊，你说我和你夜叔叔？我们两个一直就这样。 ”
叶灼枫面带微笑，点了点头，目光仍然注视着顾夭亭——这是某种追问的意思。顾夭亭叹了口气：“你们应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我随便讲讲，反正也都过去了，你们也就当听个故事。十多年前，在他打算去做那件事情之前，他要跟我离婚。我知道其中的利弊，没有拒绝。但是，他要把两个孩子都带走，我不同意。后来，他告诉我念念和寻卿都已经死了，我当然不相信，我知道他一定把他们送去了某个地方。我拼命找。但是他反复的告诉我，他们已经死了，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夜念锦微微垂眸，夜寻卿也忍不住紧紧收住了拳头。顾夭亭继续说：“我找了四年，我连工作都辞掉了，他们都那么小啊——念念才五岁，寻卿七岁，我怎么、怎么可能放心把他们给别人？但是我怎么都没有找到。后来，夜将阑也失踪了。”
顾夭亭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恨意，但很快被她用更平静的情绪掩饰过去：“我当然知道他也没死。他不可能会死，不可能死的那么简单，我也不许他死得那么简单。所以我把重心放在了找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