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寻卿眯了眯眼。其他的事情固然重要，但他心里都有数，此刻最要紧的就是他刚才那句“喜欢夜念锦”——无论是不是他的真心，这句话都可能会给夜念锦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凌越原本重心不在她身上，只紧盯着他。凌允辰这么一说，谁知道凌越会不会再派什么人来接近她？不过好处也有，就是凌越下次发疯的时候恐怕多少会顾及她这一点，不会往死里下手。
——抛开这些都不谈，就算是和她有十多年情谊的唐千昱也只敢轻声跟他说一句“想照顾她想保护她”，他居然敢当着自己和锦锦的面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喜欢？
夜寻卿仍带着笑，手下越发用力，拇指紧紧压着凌允辰的锁骨上一处。
凌允辰的脸色骤然一变，几乎是错愕地看向夜寻卿。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这个位置，这个手法……
怎么会？和那个男人的一模一样？！
夜寻卿显然是收着力来的，看他表情一变，就收了手，面色平静地坐了回去：“下次胡言乱语之前动点脑子。”
凌允辰眨了眨眼，努力平复心绪。他对上夜念锦担忧的神情，勉强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小锦，我当时太紧张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也没有别的很亲近的女生能当借口，就……对不起，哥哥等下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他这话里快要溢出来的绿茶味让夜寻卿暗自咬了咬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凌允辰就转头去看叶逸辰：“谢谢。”
叶逸辰轻轻叹了口气：“哥，你别被他影响了，你又不是什么要拿去联姻的棋子……你肯定能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的，你也会很幸福。别管他说的那些。”
凌允辰眼底落入了真情实感的笑：“嗯，我知道。”
叶灼枫见几人莫名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试着活跃气氛：“不过，我已经听好多人说我是软柿子了。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凌允辰侧头看他：“单看脸的话，倒是没有很好欺负。”
几人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混血儿的五官相当立体，长相的确偏凌厉，实在不是“好欺负”那一类的。相比之下，叶逸辰的相貌反倒堪称温良，笑起来的时候一双卧蚕显得温暖又阳光。
叶逸辰接话：“可能他们觉得张叔不怎么管你吧？你不争家产，他们可能觉得你不学无术，也没什么威胁？我个人是这么理解的。”
“是啊。灼枫还是比较‘边缘’的，除了跟张总的关系，你其实没怎么直接参与到事情里。再加上他们觉得你是外国人，也是一层原因。”夜寻卿分析着，“这其实是个好处。他们越看轻我们、越觉得我们没实力，对我们来说越安全，毕竟我们是有自保能力的。”
“但这种也只能藏一时。”凌允辰皱了皱眉，“我们总要主动出击。”
夜寻卿见夜念锦杯里空了，一边给她倒茶，一边云淡风轻道：“能藏一次，就是一个机会。”
他说着这话时，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光火，让人感觉他似乎在隐隐压抑着什么。他像一只蛰伏在黑暗里的狼，在等待一个对方露出破绽的机会，顷刻间就扑上去将对方撕成碎片。
夜念锦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点点头：“这次去帝都就有机会。”
“嗯。”夜寻卿含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过这就是我和锦锦的事情了。”
“能用得上我们的地方直接说，别客气。”叶逸辰举起杯，跟夜寻卿碰了一下，“这些年多亏你们，不然我不可能走到今天的。”
“你要说这个，我也要敬寻卿和小锦一下。”凌允辰也端起杯子，“逸辰刚离开家的时候，我真的挺担心的。我从来没想过他能变成今天这样。”
叶灼枫也笑着举杯：“感谢你们把逸辰养得这么好。”
“诶，能不能不要说得我跟个巨婴一样。不过……确实谢谢你们对我的包容，还有老秦，也不跟我置气。”
夜寻卿跟他们一一碰过去，表情夸张：“我靠，你们是不知道，他刚跟我做同桌的时候，一天天那个脸臭的。下课还跟班上男生打架。”
“诶！还有这事？”叶灼枫感兴趣地竖起耳朵听，“你还打架？”
叶逸辰看了一眼叶灼枫，脸有些红，急得在夜寻卿肩上打了好几下：“啧！你还记得这玩意干什么！不许说了！闭嘴！”
凌允辰笑着说：“我也记得啊。你入学校紧急联系人填的是我的号码，那是我唯一一次接到学校发的你的信息，说对你发出警告。”
“真的假的？”叶灼枫听得心里痒痒，“赶紧说，我听听。”
凌允辰：“具体什么情况我其实一直都不清楚，我当时收到的信息是，他在学校打架，然后被抓了，没记过，但是特此警告，让我身为家长多加注意。所以怎么回事？”
夜寻卿提起这个就滔滔不绝，娓娓道来：“是这样的。当时逸辰的状态其实特别不好，然后……要不你自己说？”
叶逸辰轻咳一声，耳朵仍然有些红，“我当时的状态大概是，健忘，记不住事，然后情绪很不稳定。当时老秦带我去医院，我一边也吃药，总是犯困。然后靠初中一点老本，成绩也还行，所以在我们班有些人眼里，我就是上课下课都睡觉，平时臭着张脸，也不跟他们聊天，但是爱钻老师办公室问问题，成绩也还不错。”
夜寻卿插嘴：“这几点就已经很讨厌了。诶，原来你对自己的讨厌是有自知之明的啊？我还以为你意识不到呢。”
“我……我后来意识到了好吧。”叶逸辰抿了抿唇，“反正当时就是什么都觉得烦，夜寻卿和我聊天也烦。下课总有人找他说话，上课也有人跟他丢纸团，要我帮忙传纸条，我因为这个骂过他好几回。说到这个，你当时脾气真好啊，我骂你你从来不还嘴，现在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要怼我一百句。”
夜寻卿嗤笑一声：“因为不和神经病计较，我当时把你当小小孩的。”
“我靠你找死啊？！”
“哎哟我开玩笑的。”夜寻卿熟练地躲过他的拳头，“因为老秦特意给我说了，让我多包容你，让着点你。而且我能感觉到你人不坏，有一次锦锦来找我，那应该是你和她第一次见面吧？你问她找谁，她说‘找夜寻卿，我是他妹妹’，然后我当时出去了，你就说帮她带话，看她很紧张，还给了她一颗糖。
然后你给我留了张纸条，我回教室之后就看到你在旁边睡觉，纸条上写着‘你妹来找你，说晚上想吃糖醋排骨。你还会做饭？我能不能蹭一口？别打扰我睡觉，等我醒了再说。’”
叶逸辰点点头：“想起来了，那是我们三个第一次合体。然后我就觉得你做饭真好吃，阿锦也很活泼，我觉得可以和你们成为朋友。但是我也知道我状态不是很好，总怕冒犯到你们。”
“我能感觉到你其实很有礼貌很有教养，就是不太能控制自己，再加上老秦跟我说你心理状态不太稳定，我就当再哄个小孩儿了。”夜寻卿笑吟吟地看着叶逸辰的表情从美好回忆过往到黑脸，看向叶灼枫，“你知道他那次为什么跟人打架吗？有次他超常发挥考了班上第一，老秦把成绩单公布出来的时候他在睡觉，就被一个一直比他成绩好点的男生认为是装逼，下午放学之后就把他堵门口了。”
叶逸辰张了张嘴，有点想打断他，但看叶灼枫听得津津有味，只好拉了拉他的手。叶灼枫觉得好笑，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就是想知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经历了什么。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个课？”
叶逸辰被他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行吧你继续说吧。”
夜寻卿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当时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然后他在班上睡觉。本来刚睡醒，要去吃饭，结果被堵门口，就心情不好，问他们‘你们找谁’。
对方说，‘你不认识我？’
叶逸辰说，‘我应该认识你吗？你谁啊？’
他是我们班同学。当时同班两个月了，叶逸辰没记住他是谁。准确的说是疑似记住了然后忘记了。
他那个语气，你们也能想象到，凶巴巴的，把对方惹毛了。对方就推了他一把。他火气也上来了直接把人撞着压到墙上，准备走，结果被周围三四个人围住。有一个人拽他胳膊就要打他的脸，他把眼镜一摘，往对方肚子上打了一拳。后面一个人踢他，他一个踉跄，正好把一个人带着摔倒在地上，自己反而站稳了，开始反击。”
他说得简直像评书，凌允辰听着听着就觉得有点怪：“不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叶逸辰咬牙切齿：“因为他就在背后看啊。”
夜念锦忍着笑补充：“对。他们俩当时都在班上，本来打算一起去吃饭，结果因为后门和走廊被堵住了，我哥懒得绕路，就一直坐在位置上看。”
“噗。”凌允辰一口水呛了出来，叶灼枫听得有点无奈又好笑：“真的一直看着？”
“那倒没有，后面我帮了他。”夜寻卿说，“说到哪儿了？哦对，他反击，然后我看他后面有路，就准备溜出去吃饭，在背后问他‘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但就是这个档口他分神了，被打了一拳，然后他回头骂我，说‘你他妈有病吗’，我寻思毕竟也是因为我问了这个问题他才被打了一拳，就心生愧疚，帮他把对面老大制服了。
对方还有两个站着的，我看人少了，就趁机开溜去买饭了。我当时一路狂奔啊，食堂差点就关了，才买到两份，然后拎着往教室走，结果没看到他。同学说他是打架被抓去办公室了。”
叶灼枫听得头大，撑着脑袋：“你这个饭是非吃不可吗？”
“我胃不好，逸辰低血糖，我们俩都不能不吃饭。再加上锦锦当时在初中部，我们每天吃晚饭的时候见一面，聊聊天什么的，我一直不去她会担心。”夜寻卿解释，然后瞪了叶逸辰一眼：“你就说是不是吧，当天晚上你是不是低血糖，我给你买饭救了你一命？他当时在主任办公室，低着头，话都说不出来。老秦当时本来都回家了，紧急赶到学校把他从办公室捞出来给他喂糖，然后找到我了解情况，把饭热了热给他吃了。”
“是是是，大恩大德。”叶逸辰认下，叶灼枫担心道：“那你现在都要好好吃饭，我以后监督你。你之前没有好好吃饭，已经瘦了很多了。”
“好。”叶逸辰捏了捏他的手，笑着说：“那就交给你了。”
“咳咳。总之，后来老秦了解了情况，然后两边也和解了。都是他自己班上的学生，也没受伤太严重，年级主任就没闹大。当时对方是被记了一次过，但是逸辰家庭特殊，只警告了一次，就没处理。”夜寻卿把话说完，看向凌允辰：“不过我比较好奇，你收到短信之后呢？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凌允辰叹气，“我当时急死了，短信写得不清不楚的，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去试着跟夜将宇说。夜将宇就帮我找秦若阳打听了一下，对方说没什么事，我也不好多问了。”
叶逸辰撇了撇嘴：“那次之后，我就感觉不能再这样，因为我不想被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后来我就尽量假装开朗一点，和大家多社交，和平相处。不过装着装着，我发现大家比我想象中的好相处很多，后面就没出过类似的问题了。”
他回忆道：“当时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年级主任还非要再三确认对方是谁，我说是我哥。他说你哥？多大年纪？我说和我是双胞胎。他说那你哥也不是你监护人啊，你父母呢？我说都死了，然后他就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