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饺与丹炉火
一、金笼里的酸香
南天门的第一缕晨光刚漫过云海，御膳房的鎏金笼就腾起了白雾。小金总蹲在窗棂上，尾巴尖随着蒸腾的香气轻轻晃悠，毛茸茸的狐尾扫过琉璃瓦，带起一串细碎的叮当声——这尾巴是上月偷喝玉液琼浆时冒出来的，软得像团云絮，总藏不住他那点雀跃的心思。
“是茉莉流心饺！”他鼻尖抽动，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笼里的饺子莹白如玉，饺边捏成层层叠叠的茉莉花瓣，薄皮里隐约可见琥珀色的蜜流心，正是玉皇大帝张兴东最爱的早膳。更让他心头发痒的是，掌勺仙娥正往碟子里摆柠檬片，金黄金黄的月牙儿上还挂着晨露，是西域仙官昨日刚贡的珍品。
小金总原是看守瑶池锦鲤的小仙，因生得圆头圆脑，说话总带着点未褪的奶气，众仙便戏称他“小金总”。此刻他爪子似的指尖抠着窗缝，心里的馋虫早就翻江倒海——前日路过凌霄殿，他亲眼见玉帝对着太白金星念叨：“纯甜的吃腻了，明日让御膳房加片柠檬试试，酸中带甜才够味。”
“就尝一个，就一个。”他对着自己映在窗纸上的影子嘀咕，忽然听见殿内传来玉帝的笑声。借着仙娥转身添茶的空当，他像片柳叶似的飘进殿内，爪子刚够着金笼边缘，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按住了后颈。
“哟，这不是瑶池的小管家吗？”玉帝的声音带着笑意，手里正捏着只加了柠檬片的流心饺，“想尝尝朕的新口味？”
小金总吓得浑身僵硬，尾巴根都快夹到肚子里，结结巴巴道：“臣、臣闻着香……”
玉帝挑眉，把手里的饺子递到他嘴边：“尝尝？这柠檬是西域的新品，酸得很。”
小金总咽了咽口水，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着那半露的柠檬片。饺皮在指尖微微颤动，茉莉香混着清酸气往鼻尖钻，他再也忍不住，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唔——”酸甜瞬间在舌尖炸开，茉莉的清、花蜜的甜、柠檬的酸，像有无数小珠子在舌尖蹦跳。可还没等他细品，一股尖锐的酸劲直冲天灵盖，他“嗷”地叫了一声，眼泪“唰”地涌了出来，说话时奶音都变了调：“酸、酸死啦……”
玉帝看着他捂着腮帮子直跺脚，眼泪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桃儿，忽然哈哈大笑：“你这小崽子，倒比托塔李天王还不经酸。”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忽然板起脸，“不过，没经允许就想偷食御膳，可是犯了规矩。这样吧，罚你去太上老君那里推一年丹炉，好好磨磨你这馋嘴的性子。”
小金总还在吸溜着酸劲，听见“推丹炉”三个字，吓得打了个哆嗦。他听说老君的炼丹炉是用八卦阵催动的，炉下的火焰是地心三昧真火，别说推一年，就是挨一下火苗，尾巴毛都得燎光。
“陛下饶命！”他拽着玉帝的袍角哭唧唧，“臣再也不敢了，臣宁愿去看守南天门的石狮子……”
“少废话。”玉帝刮了下他的鼻子，指尖沾了点流心蜜，“明日卯时去兜率宫报到，要是敢偷懒，就再加一年。”
二、兜率宫的红火
兜率宫的丹房像个巨大的铜葫芦，门楣上刻着“八卦炼丹炉”五个篆字，没进门就能听见“轰隆轰隆”的声响，像是有无数惊雷在里面打滚。小金总站在门口，看着两个青面獠牙的童子正吃力地推着炉边的转轮，转轮每转一圈，炉口就喷出一串火星，把青砖地烧得滋滋响。
“你就是玉帝罚来的小狐狸？”一个白胡子老道从烟雾里走出来，正是太上老君。他手里拄着根紫金拐杖，拐杖头的葫芦里还飘出丹药的香气，“丹炉每半个时辰要转三百圈，少一圈都炼不出九转金丹。你且试试。”
小金总学着童子的样子抓住转轮，刚使劲，就被一股滚烫的热气掀得后退三步，爪子上的毛都蜷了卷。炉壁烫得像烧红的烙铁，转轮上的纹路硌得手心生疼，他咬着牙使劲推，轮子却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没用的东西。”老君捋着胡子摇头，“这炉要用心火催动，光靠蛮力可不行。”他往小金总手心塞了颗乌溜溜的丸子，“含着这个，能挡点火气。”
丸子一进嘴，立刻化出股清凉的气流，顺着喉咙直往下钻，身上的灼痛感顿时消了大半。小金总再去推转轮，果然轻松了些，只是每转一圈，炉口喷出的火星还是会燎到他的尾巴，没多久，蓬松的狐尾就变得焦乎乎的。
头三天，小金总每天累得倒头就睡，梦里都是转不完的轮子和烧不尽的火苗。可到了第四天，他忽然发现了些门道——转轮转动的节奏竟和瑶池的水波有点像，时快时慢，暗藏韵律。他试着跟着记忆里的水波节奏推，转轮果然顺滑了不少，连童子都惊讶地说：“你这小狐狸，倒比我们推得匀。”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金总的手心磨出了厚茧，尾巴上燎焦的毛也长出了新茬。他渐渐摸透了丹炉的性子：子时的火最烈，要快推；寅时的火最柔，得慢转。有时老君会让他往炉里加些仙草，他总能准确地分清哪是千年雪莲，哪是昆仑灵芝，连老君都夸他：“眼尖得像只寻蜜的蜂。”
这天夜里，小金总正在推炉，忽然听见炉里传来“咔啦”一声轻响。他凑过去一看，炉底竟滚出颗鸽卵大的金丹，金光闪闪的，还带着点柠檬的清酸气。
“这是……”他刚要伸手去捡，就被老君按住了手。
“这是‘醒神丹’，”老君拿起金丹端详着，“本是用百年陈皮炼的，不知怎的，竟带了点柠檬香。许是你这小崽子总想着酸劲，心火里都带了柠檬气。”
小金总摸着发烫的脸颊，忽然想起玉帝那只加了柠檬的饺子，鼻尖又泛起酸意，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三、丹炉边的秘密
入秋时，天庭要办蟠桃宴，老君奉命炼制一批“延年益寿丹”，丹房里的火气比往常旺了三倍。小金总推得满头大汗，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争吵声，是两个仙官在争着要先取丹药。
“我这丹药是给王母娘娘祝寿的，自然该先炼！”穿红袍的仙官把令牌拍在桌上。
“我这是给镇守北天门的天兵炼的，他们抵御魔族受了伤，耽误不得！”穿蓝袍的仙官也不甘示弱。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眼看就要动手，小金总忽然从丹炉后钻出来，举着个装着柠檬片的玉碗：“两位仙官尝尝这个？”
红袍仙官皱眉：“谁要吃这酸东西？”话虽如此，却还是捏了片放进嘴里。刚嚼两下，他忽然“嘶”了一声，酸得直咧嘴，刚才的火气竟消了大半，“你这小狐狸，倒会胡闹。”
蓝袍仙官也试了一片，忍不住笑起来：“别说，酸过之后，心里倒敞亮了。”
老君在里屋看得清楚，等仙官走后，他摸着小金总的头笑道：“你倒机灵，知道用柠檬的酸劲压一压火气。”
小金总挠挠头：“臣小时候在凡间，娘说心里烦了就吃片酸梅，酸哭了就不烦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老君，您说这柠檬能不能炼丹？”
老君眼睛一亮：“倒是个新奇主意。柠檬性烈，能化淤解燥，若与蜂蜜同炼，或许能成‘清心丹’。”
说干就干。小金总取来瑶池的花蜜，老君拿出珍藏的柠檬果，两人一个添火，一个掌勺，竟真炼出了一炉琥珀色的丹药，闻着又酸又甜，清心提神。
“好小子，有点炼丹的天赋。”老君把丹药装进玉瓶，“这瓶赏你，要是推炉推得累了，就吃一颗。”
小金总捧着玉瓶，心里暖乎乎的。他忽然发现，推丹炉虽然辛苦，却比在瑶池看守锦鲤有趣多了——这里有烧不尽的火，炼不完的丹，还有位看似严厉实则心软的老君。
四、炉火里的成长
腊月里的一天，丹炉忽然出了怪事。无论怎么添火，炉温都上不去，炼了一半的“九转还魂丹”卡在炉心，眼看就要废掉。老君急得直转圈，连拐杖都敲断了一根：“这可如何是好？明日就是蟠桃宴，这丹药是给镇元子大仙备的，耽误不得！”
小金总看着炉口微弱的火苗，忽然想起刚来时老君说的“用心火催动”。他深吸一口气，握紧转轮，闭上眼睛回想这大半年的日子：玉帝递来的柠檬饺，推炉时磨出的茧子，和老君一起炼的清心丹……一股暖流通遍全身，他猛地睁开眼，使劲推着转轮，嘴里还哼起了瑶池的歌谣。
说来也怪，随着他的歌声，炉口的火苗“腾”地窜起三尺高，青蓝色的火焰里竟裹着点淡淡的金色。炉温“噌噌”往上冒，没过多久，就听见炉里传来“叮”的一声脆响，九转还魂丹成了！
老君捧着金光闪闪的丹药，眼睛瞪得溜圆：“你、你这是用了什么法子？”
小金总擦了擦汗，笑了：“就是想着，不能让您失望，也不能让玉帝觉得我还是个只会偷嘴的小崽子。”
老君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白胡子都翘了起来：“好小子，这才是真正的‘心火’。看来玉帝没看错人，你这性子，确实磨出来了。”
一年之期满的那天，玉帝亲自来兜率宫接小金总。他看着小金总手心的厚茧和被炉火熏成浅棕色的尾巴，忽然从袖袋里掏出个金笼：“尝尝？新做的茉莉流心饺，加了半片柠檬，没上次那么酸。”
小金总捏起一只饺子，这次没像上次那样狼吞虎咽，而是慢慢咬了一小口。酸甜依旧在舌尖散开，却多了点温暖的余味，像丹炉边的火光，像老君的笑声，像这一年里流过的汗。
“怎么样？”玉帝挑眉。
“好吃。”小金总舔了舔嘴角，眼睛亮晶晶的，“臣觉得，酸劲里藏着点甜，就像推丹炉，看着苦，其实藏着乐子。”
玉帝看着他，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这一年没白待。回瑶池去吧，不过，不用再看守锦鲤了。”他指了指兜率宫的丹炉，“老君说你炼丹有天赋，以后就留在这儿当他的徒弟，如何？”
小金总愣了愣，转头看向老君，老君正笑眯眯地朝他点头。他忽然对着玉帝深深一揖，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奶气，多了几分沉稳：“谢陛下成全！”
夕阳透过兜率宫的窗棂，把丹炉的影子拉得很长。小金总看着炉口跳动的火苗，忽然觉得，那火焰里不仅有三昧真火，还有他这一年的成长。至于那加了柠檬的流心饺，后来成了他和老君炼丹时的点心，只是每次吃的时候，他都会想起玉帝那句“好好磨磨性子”——原来有些惩罚，不是为了让人难受，而是为了让人在烟火里，找到藏在酸劲里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