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代码》
我坐在凌霄宝殿的九龙椅上，指尖划过冰凉的玉扶手。殿下的仙卿们正争论着是否该给南天门的守将们换一套新的金甲，而我的目光却落在千里眼呈上来的水镜上——那里面，人间的孩子们正围在发光的方盒子前，手指在黑色的板子上飞快地跳动，屏幕上便出现了会跑会跳的小人儿。
“那是什么法术？”我指着水镜问太白金星。他捋着花白的胡须，眯起眼睛看了半天：“回陛下，凡间称之为‘编程’，据说能让机器按照人的想法做事，比当年鲁班的木鸢还要灵巧。”
“编程？”这两个字在我舌尖打了个转，让我想起七岁那年在张家庄，二敢爷教我编柳条筐。他说：“编筐得有章法，一正一反，一压一挑，乱了顺序就散架了。”
没想到千年之后，人间的“编织”竟变得如此奇特。
当天夜里，我化作凡间老者的模样，带着千里眼偷偷溜到人间的一所学堂。窗子里亮着白晃晃的光，比天庭的夜明珠还要亮。几十个孩子围坐在方盒子前，一个戴眼镜的先生正在讲台上说：“编程就像给机器写故事，你告诉它第一步做什么，第二步做什么，它就会乖乖照做。但如果你漏了一步，或者顺序错了，故事就讲不下去了。”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起手：“王老师，如果我想让小机器人帮我摘星星呢？”教室里哄堂大笑，先生却笑着说：“那就要看你的代码写得够不够好啦。只要逻辑对了，说不定有一天真能做到。”
我站在窗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学练九阴九阳神功时，太白金星也曾说过类似的话：“阴阳运转，如同四时更替，有其定数，错一步便会走火入魔。”原来凡间的编程，竟和天庭的神功有相通之处。
回到天庭，我立刻让人把掌管人间技艺的巧圣仙师请来。他捧着厚厚的典籍，翻了半天，皱着眉头说：“陛下，这编程之术不在记载之中，似乎是近百年才兴起的。它不借符咒，不凭灵力，全靠人的脑子琢磨出来的道道。”
“靠脑子？”我来了兴致，“比当年仓颉造字还厉害？”
“各有千秋。”巧圣仙师说，“仓颉造字是为了记录万物，编程却是为了指挥万物。听说凡间的飞船能上月亮，就是靠这编程之术。”
这话让我想起当年大闹天宫的孙悟空。那猴子一个筋斗云能翻十万八千里，可如今凡间的飞船，不靠筋斗云，不靠仙法，单凭一堆铁疙瘩和代码，就能飞到月亮上，甚至比神仙飞得还远。
“看来，这编程是个好东西。”我摸着下巴说，“凡间的孩子都在学，我们天庭的小仙童们，是不是也该学学？”
我的提议在仙卿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托塔李天王第一个反对：“陛下，仙童们当务之急是修炼仙法，稳固元神，学这些凡间的奇技淫巧，怕是会耽误了修行。”
文昌帝君却持不同意见：“陛下，老臣以为不然。当年孔圣人周游列国，尚且不拒百家之长。如今凡间科技日新月异，这编程之术能锻炼心智，培养逻辑，与我天庭的悟道修行并不相悖。”
两人争执不下，我让千里眼再去打探。三天后，他带回了更详细的消息：凡间的大国都把编程纳入了学堂课程，有的孩子五六岁就开始学，他们用编程做小游戏、控制机器人，甚至能设计出自动浇水的装置、预测天气的模型。
“最要紧的是，”千里眼补充道，“凡间的人说，未来的世界是数字的世界，不懂编程，就像以前的人不会读书写字一样。”
我看着水镜里那些专注的小脸，忽然想起张家庄的晒谷场。那时候，楼强他爹总说：“庄稼人得会看天、会使犁，这是吃饭的本事。”现在看来，凡间的吃饭本事，已经从地里的庄稼变成了屏幕上的代码。
“传朕旨意。”我站起身，“在天庭开设编程学堂，让所有适龄的仙童都去学习。另外，从凡间请几位最好的编程先生来，待遇按上仙标准。”
仙卿们虽然还有疑虑，但见我意已决，便都领旨谢恩。只有托塔李天王临走时还嘟囔：“要是学坏了心性，可别怪老臣没提醒。”
半个月后，天庭编程学堂正式开课。我特意去旁听，只见教室里摆着从凡间运来的电脑，屏幕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代码。讲课的是位姓陈的年轻先生，他没带拂尘，也没穿仙袍，就穿着件印着代码图案的t恤，说话干脆利落：“今天我们学循环语句，就像你们念咒语，‘变变变’要连说三遍才能变出兔子，循环就是让电脑自动把一句话说三遍、三十遍，甚至三万遍。”
仙童们听得眼睛发亮。有个掌管云气的小仙童举手：“陈先生，我能用编程让云变成龙的样子吗？”
“当然可以。”陈先生笑着打开一个软件，“你看，只要设定好龙的形状参数，让云按照这个路径移动，就能变出来。而且还能让它动起来，比手动变云省力气多了。”
我站在教室后面，想起自己当年为了让祥云变幻形状，练了整整三年。而现在，一个小仙童用几行代码就能做到，不禁感叹凡间的智慧真是深不可测。
不过，学编程并非一帆风顺。有个管风的小仙童总把代码顺序弄混，结果编出来的风忽大忽小，把教室的窗户都吹破了；还有个管星星的仙童，想让星星排成“天庭”两个字，却因为少写了一个符号，星星乱成一团，差点撞上月亮。
托塔李天王听说后，又来找我：“陛下您看，我说这东西不靠谱吧，扰乱天象可不是小事。”
我没说话，只是让千里眼把凡间的水镜调出来。里面，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在调试她的机器人，机器人总是摔倒，但她每次都捡起来，改改代码，再让它走。先生在旁边说：“编程就是这样，不怕错，就怕错了不改。每错一次，就离成功近一步。”
“李天王你看，”我指着水镜，“凡间的孩子都知道，错了再改就是。我们修仙问道，不也是在一次次试错中精进的吗？当年我练九阳神功，烧坏了多少东西，你忘了？”
李天王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庭的仙童们进步飞快。他们开始用编程管理南天门的门禁，比以前的天兵效率高了十倍；还用编程优化了瑶池的水循环系统，让莲花四季常开；最厉害的是那个管星星的小仙童，他编了个程序，能让星星按照凡间的星座图排列，引得各路神仙都去围观。
有一天，陈先生给我看了一个仙童的作品——一个用代码控制的小机器人，能自动识别乌云，并播撒消雨的仙粉。“陛下您看，”陈先生说，“这孩子把天庭的仙法和编程结合起来了，这才是最厉害的。”
我看着那个忙碌的小机器人，忽然明白，编程不是要取代仙法，就像当年二敢爷用新法子种庄稼，不是要忘了老祖宗的经验。真正的智慧，是让新的东西和旧的东西好好相处，互相帮衬。
那天晚上，我又梦见了张家庄。还是那个夏天，我和楼强在槐树下弹玻璃球。楼强说：“我哥说，以后人能坐着铁鸟飞上天。”我说：“我娘说，天上有神仙，他们能腾云驾雾。”那时候我们都觉得，铁鸟和腾云驾雾是两码事，谁也想不到，千年之后，凡间的代码能和天庭的仙法走到一起。
醒来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我走到编程学堂，看见陈先生正在教仙童们做一个新项目——用编程模拟三界的星辰运转，预测可能出现的天象异常。仙童们围在一起讨论，有的说要加入风的参数，有的说要考虑水汽的影响，叽叽喳喳，像一群早起的小鸟。
太白金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陛下，您当年力排众议开设这学堂，真是明智之举。”
我笑了笑：“不是我明智，是这世界变得快。我们这些老神仙，总以为天上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其实凡间的孩子们，早就用他们的脑子，想出了另一条通天的路。”
正说着，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在水镜里，她举着一个奖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陈先生告诉我，她在世界编程大赛上拿了冠军，她的作品是一个能帮助盲人“看见”世界的程序。
“你看，”我对太白金星说，“编程不光能让机器做事，还能让人心更暖。这和我们修仙的初心，不是一样吗？”
太白金星捋着胡须，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今，天庭的编程学堂已经办了三年。仙童们编的程序，有的能自动给凡间的干旱地区降雨，有的能预警地震海啸，还有的能记录每个凡人的善举，让功德簿的管理更公平。
有回楼强托人给我捎来个消息，说他的游泳馆装上了智能系统，能自动调节水温，还能监测每个游泳者的状态，比他当年盯着岸边靠谱多了。“东子，”他在信里说，“现在的娃真厉害，玩着玩着就把事办了。”
我把信放在案头，看着窗外的云海。云海里，仙童们编的巡逻机器人正在飞行，它们的轨迹在云面上留下淡淡的光痕，像一行行流动的代码。
我知道，不管是仙法还是编程，说到底都是为了让这三界更好。就像二敢爷编筐是为了装粮食，楼强开游泳馆是为了让孩子们安全玩水，人间的孩子们学编程，也是为了让世界更有趣、更安全、更温暖。
凌霄宝殿的钟声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我拿起案上的代码手册——那是陈先生特意为我编写的入门教程，封面上写着一行字：“代码即法则，逻辑即天道”。
或许有一天，我也能编出一段代码，让张家庄的槐花永远盛开，让二敢爷的旱烟袋永远有火，让楼强的游泳馆里永远充满笑声。
毕竟，无论是当玉皇大帝，还是当张家庄的张兴东，心里装着的，从来都是这些实实在在的暖。而编程这东西，恰好能让这些暖，传得更远，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