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北阪的马场蒸腾着汗气,三千骑兵列阵如黑云压城。李岩按住眉心——这已是他今日第三次忍住说出「装甲集群」这个词。前世在军事博物馆见过的汉代马具模型,此刻正以最原始的形态撞进眼帘:粗糙的皮笼头,木心骨的马鞍,蹄铁还是青铜铸造的平板状。
“陛下请看,”蒙恬指着队列最前的战马,“河西之战中,半数战马因蹄铁磨损无法追击,更有三成死于‘结症’。”那匹枣红马正在啃食干草,腹部异常膨胀,李岩一眼认出是肠梗阻的症状。
他蹲下身,不顾尘土弄脏深衣,伸手按压马腹:“这不是天灾,是你们喂的饲料有问题。”指尖触到马胁下突起的骨骼,他转头望向负责马政的宗室公子嬴巽,“还在用粟米混麦麸?难怪马胄比匈奴薄三成。”
嬴巽脸色微变:“此乃祖传马料,陛下难道信不过列祖列宗?”
“列祖列宗可知道苜蓿?”李岩起身甩袖,从随从手中接过布袋倾倒——翠绿色的草种如宝石散落黄土。蒙恬拾起一粒搓开,清新的草香混着泥土味散开:“这是……西域牧草?”
“苜蓿,‘牧草之王’。”李岩蹲在地上用木棍画图,“轮作种植可固氮肥田,马吃了长膘快,粪便还能改良土壤。”他抬头望向目瞪口呆的众人,“给朕三个月,让这些‘瘦狗’变成‘铁牛’。”
嬴巽忽然冷笑:“陛下果然‘博闻’,连西域方物都知晓——莫非去过匈奴王庭?”
空气瞬间凝固。李岩手指顿在苜蓿图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地质疑他的“前世”。蒙恬手按剑柄跨前半步,却见李岩忽然大笑起来:
“联不仅知道苜蓿,还知道马无夜草不肥。”他抓起一把混合着苜蓿的精料塞进嬴巽手中,“明日起,每马每日加喂三次夜草,用黑豆磨浆拌料。若再有马死于‘结症’……”他目光扫过马场角落的青铜烹鼎,“就把负责的圉人扔进鼎里,熬成马料。”
戌时三刻,马医署的油灯将李岩的影子投在墙壁的羊皮纸上。他握着狼毫,在《伯乐相马经》抄本上增补现代解剖学图例:横膈膜、盲肠、蹄关节结构。蒙恬站在一旁,忽然开口:“陛下为何对马体如此熟悉?”
笔尖在“心脏”位置顿出墨团。李岩望着窗外的星空,想起前世给女儿讲《战马》电影时的场景:“联少年时曾流落民间,替马厩主人打过下手。”他扯出一抹苦笑,“那时就想,若有朝一日掌权,定要让战马不再受这般苦楚。”
蒙恬低头行礼:“陛下仁心,必能让大秦铁骑踏平漠北。”
子夜时分,李岩带着石蜡油来到病马厩。那匹枣红马已卧地不起,腹部鼓胀如牛皮袋。随侍宦官举着牛油灯,照见他从袖中摸出一个细长的青铜管——那是他命工匠仿制的胃管,内壁刻着刻度。
“这是……”蒙恬皱眉。
“灌药用的。”李岩将石蜡油加热至体温,“按住马头,别让它挣扎。”当青铜管缓缓插入马鼻时,周围圉人发出惊呼,仿佛目睹巫术。直到三升石蜡油全部灌入,他才擦汗退后:“明日此时,若它能站起来,你们就知道厉害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李岩被急促的马蹄声惊醒。蒙恬冲进帐中,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光芒:“陛下,那匹马……排便了!足足半斛干结粪便!”
马场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李岩披着晨霜走出帐外,看见枣红马正在圉人的搀扶下饮水,尾巴甩得水花四溅。嬴巽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手中攥着半把苜蓿——他昨夜偷偷命人给自家战马喂了粟米,此刻那马正蔫头耷脑地趴着。
“公子可知为何你的马没好转?”李岩擦着手上的药油,“苜蓿需与燕麦混喂,单吃容易胀气。联给你的配方,少了最重要的一味——”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信任。”
正午时分,马蹄声再次响起,却是一队西域商队被武士押解而来。为首的粟特人掀开毡帐,露出满车的苜蓿种子,却在看见李岩时瞳孔骤缩,以粟特语惊呼:“沙赫·秦!”(粟特语:秦王)
“你认识联?”李岩用西域通用语询问。
商人慌忙跪地,从颈间扯下一枚银质护身符——上面刻着类似时空裂隙的螺旋纹,与兰池刺客的装置如出一辙。蒙恬正要上前搜身,李岩却抬手阻止,目光落在商人袖口露出的刺青上:三只交缠的蓝色蝴蝶。
“这些种子,联买下了。”他指尖划过银饰纹路,“至于你背后的人……”他忽然用现代英语低语,“tell them, the game has just begun.”(告诉他们,游戏才刚刚开始。)
商人浑身剧震,喉间发出咯咯怪响,竟七窍流血而亡。李岩迅速扯下银饰收入袖中,转身对蒙恬道:“怕是中了西域巫毒,把尸体烧了,种子留下。”
暮色染红山脊时,李岩独自来到新开辟的苜蓿试验田。月光下,刚破土的幼苗泛着银光,仿佛撒了一地碎钻。他摸着袖口的银饰,想起商人临死前惊恐的眼神——那三只蝴蝶,正是他实验室的LoGo。
“陛下。”蒙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工匠已按您的图纸改良了蹄铁,是否要试试?”
新蹄铁在月光下闪着熟铁的冷光,弧度如弯月,底部刻着防滑钉纹路。李岩命人给那匹枣红马装上,牵到石板路上小跑——蹄声清脆如击磬,再无往日的拖沓。
“臣有一事不明。”蒙恬望着马蹄溅起的火星,“陛下如何知晓,在蹄铁里加这些‘齿痕’?”
“因为联见过真正的铁马。”李岩轻抚马颈,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在另一个时空,它们叫坦克,能在一日内奔袭千里,用钢铁履带碾碎一切阻碍。”他转头望向蒙恬震惊的脸,忽然笑了,“不过眼下,先让匈奴尝尝咱们‘铁蹄’的滋味。”
回程路过马厩时,李岩瞥见阴影中闪过一道蓝光——如同兰池刺客的血液,又似粟特人瞳孔里的诡异反光。他猛地转身,却只看见苜蓿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深夜,他在案头铺开新画的《骑兵突击阵型图》,在角落用小字批注:闪电战雏形。窗外传来夜枭的长鸣,他摸出银饰对着烛光,赫然发现螺旋纹中央刻着极小的字母:Stc——正是他实验室“时空曲率研究中心”的缩写。
指尖突然刺痛,银饰边缘渗出一滴鲜血。李岩望着血珠渗入纹路,竟在金属表面形成一幅微缩地图——咸阳宫的位置被红点标记,而北方草原上,无数蓝点正如繁星般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