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一看这人表情就知道他没憋好屁。
“服不服?”
低哑沉冷的声线在狭小矿洞中回荡。
听在人耳中满是凛冽冷意,比这矿洞外面刮来的风雪还要摄人心魂。
何林军被他踩在脚底,狰狞的脸上已经辨不出五官,“你敢在矿洞动手,有的是人替老子治你!”
“不信你就试试!”
粗犷凶狠的嗓门疯狂大喊出来。
他脸上的皮肉尽数被尖锐棱石划破,甚至血液浸透煤渣。
黑色泥浆似的混合物糊了他满脸。
周伟民似笑非笑,胶鞋底子碾着他的力道更重几分,“从今天开始,这些矿工都不用再听你的。”
“既然都是在这干活谋生路的,以后你就夹着尾巴做人,懂?”
何林军不敢多说,只是死死的咬着牙,没吭声。
两侧躺在各自被褥上的矿工们全都傻眼了。
来、来的第一天就砸场子?
这是直接从无名小卒当上了矿工的领头啊!
李福两人更是咽了咽口水,不愧是他们赶山队的队长。
什么牛鬼蛇神遇到周伟民,那都得老老实实的听令。
是龙盘着,是虎卧着!
不服?打到你服!
这一片逼仄昏暗的休息区,鸦雀无声。
静的连墙上火把爆开火星子的声音都能听清。
他们甚至能闻见空气中弥漫的那股铁锈味,腥气的很。
“刚来就立威,倒也没错。”
老杨头在被褥底下的干草堆里,摸出一根发黑泛黄的烟头。
借着斜插在岩壁上的火把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呛鼻子的劣质烟草比煤渣子烧出来的味道还要发苦。
周伟民眯了眯眼,朝他看去,“那天撞倒你的人,就是他吧。”
老杨头乐呵呵的瞄过来,“在外头干活,哪有不受累的。”
“习惯了也就不要紧了。”
李福听着这话,却在旁边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这儿的人大多都是挨过欺负的,身上带着伤还要挖矿。”
“赚的粮票和工分还不够这一年到头,家里的开销哩。”
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被周围的人听见。
他们嘴唇嗫嚅,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
这样细微的表情变化被周伟民尽收在眼底。
看来,这其中好似有隐情?
他们来的时候并没带被褥,而这里艰苦的环境更是超出他们想象。
只先在干草堆上凑合将就了一晚。
周伟民左边是并排躺着的李福和陈铁山,右边就是老杨头。
寂静无声的矿洞内,潮湿又泛着一股子霉味。
比起被林月柔打扫的一尘不染,到处都是阳光透晒味道的家里,周伟民是真睡不习惯。
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鼾声。
蓦地,旁边一道沙哑苍老的嗓音响起。
“还是赶紧睡吧,早晚都要习惯的。”
“这里天不亮就要上工,累了一天,也只有这几个小时可以休息。”
正是仰躺着,紧闭双眼的老杨头。
他松弛的脸皮略微向下垂着。
脸上褶皱和脖颈,都是早已洗不去的沥青煤渍。
听他说到这话,周伟民略有些诧异,“这矿洞里面暗无天日,您是怎么知道时间流逝的?”
老杨头悠哉的睁开了眼,看似浑浊的眼底,却是掩不住的精光,“你们刚来不知道,可我在这里已经待了有七八个年头。”
“要想知道时间,有的是办法。”
随后,他从干草堆底下又摸了摸。
直到抠出一块老旧怀表,表身已经斑驳,原本挂锁的那条链子也早已断裂。
这款式像是几十年前的?
周伟民将其拿在手中,左右翻看两眼,“看着像是民国时候留下来的,您还有这家底。”
老杨头冷哼着看来一眼,“少跟我在这扮猪吃老虎。你小子今天午饭时候,可没消停待着吧。”
“这确实是座煤矿不错,可要说挖出金子和老物件也不是没可能。还有,一天只有中饭是定时发放的。”
“吃不饱就全赖自己没本事,抢不到。”
他意味深长的说完这句话,就抢过怀表塞进草堆底下,扭过身睡觉去了。
不一会,也响起起伏的鼾声。
周伟民辗转反侧,却是睡不着。
墙上燃着的火把愈发短了。
空气中煤粒子黑烟充斥在他鼻腔,气管都跟着干痛。
随后干脆摸黑起来。
李福在他旁边睡得比猪都死,呼噜声打的能盖过矿山鸣颤。
周伟民嘴角一抽,这小子在哪都能吃饱睡好。
可他才刚起身,陈铁山就醒了,“伟民哥,你这是要干啥去?”
周伟民朝他打了个手势。
两人抹黑,直接到了休息区外的那条矿道。
就连平日里戒备森严的那几个狗腿子,现在也都靠在墙上打盹。
周伟民剑眉挑起,“你看这是啥。”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便张开掌心,上面一根红绳早被煤渣子染脏。
陈铁山惊愕的抬眼,“这、这不是魏子的吗!”
由于太过震惊,他嗓门都一下子拔高。
外面那几个靠在墙上打盹的人皱着眉头,吧唧了两声嘴,似乎听见什么动静,却没彻底醒过来。
陈铁山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周伟民眼中泛起沉色,“是在矿山那边找到的,我估计……从咱们村出去的那三个人应该被拐进深处了。”
这话一出,陈铁山脸色凝重,咬肌都绷紧了。
他几乎不敢想,如果魏子落在老金这般凶狠毒辣的人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而魏子虽然年轻力壮,可却是他们村出了名的倔驴。
要不是想改善家里生活条件,也不会被曹新强三两句就拐到这地方。
周伟民捻了捻岩壁上渗出的水珠,“趁着现在天黑,咱们去那边瞅瞅。”
“我今天刚到那处就被发现了,看样子,里面有东西。”
两人前面不远处的冗长矿道,用铝丝铜线栓着不断闪烁的矿灯。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憋灭。
陈铁山扭头抄起竖在墙角的十字镐,“走,我跟你去!”
矿洞里的气温算不上闷热,可到底比外面高了不少度。
两人脱去最外面穿着的棉袄,卷成团放到干草堆上。
四周昏暗,依稀能看见个隆起的影子。
只要不贴脸观察,根本发现不了他俩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