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党还有多少?”顾相思问。
聂长庚仔细回想起宰相府内的场景,“除了京官,博州、江州两地的知府,还有焦州府通判,广南东、西两路转运司......”
他细数着在魏府内看到过的各路官员,大致列了出来。
顾相思光是听得都有些记不住,“没想到魏措党羽竟这么多......”
若是皇上愿意接受自己提出的法子,从土地兼并下手,就能一连串拔除其地一派的贪墨官员,这是一石多鸟的好事,就是不知为何裴金乐还在犹豫。
她又转念一想,“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
聂长庚顿了顿,才道:“你不是刚好在查此事吗?”
其实他本是受裴金乐的命令去查探魏措的,正好借百官进京和寿宴的由头去看看魏措到底有多少党羽。
顾相思却忽然扭捏起来,“......那现在我知道了,你就没有别的事吗......”
他们不再像从前一起在公主府的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的彼此,除了聂长庚主动来找她,二人就很少再有见面的机会。
顾相思更不晓得聂长庚现在究竟在干什么,在为谁做事,像一阵风般,来得匆匆又去得匆匆。
说实在的,她挺想他的。
但聂长庚好像没有理解到对方的话里有话,反而垂眸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夜宵,是一碗海鲜粥。
不看还好,一看他就忽觉自己肚子饿得厉害,适才在魏府里打探消息根本顾不上吃。
他端起海鲜粥吃起来,“我确实挺想小厨房做的吃食。”
顾相思神情渐冷,“还有呢?”
“想来吩咐阿鼠一些事。”他吸溜一大口粥。
“还有?”
“还有......”他认真想了想,“没有了。”
顾相思却忽然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他眼前,勾起唇角,“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她整个人几乎要贴到聂长庚身上,聂长庚也顿时僵起身子,双眼不自在地瞟来瞟去,不敢直视对方炙热的眼神。
“我......”看着眼前顾相思的脸放得越来越大,他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似乎只能容得下她那张红润的唇,在吐着诱惑般的话语。
“那我呢?你就不想我?”
顾相思放轻语调,几乎只有贴近耳边才能听清。
聂长庚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她轻笑,又道:“说出来。”
温热潮湿的气息喷洒在他脸颊耳边,聂长庚不由得一颤。
“我......”他突然猛地往后仰了仰,拉开二人距离,随即从怀间掏出个东西赶紧递过去。
“这个给你。”
顾相思被打断也是微微一怔,心中不自觉就冒出一股无名火。
可当她看清聂长庚手里的簪子时,这股无名火瞬间又被化去。
“来时在街上买的,衬你。”
音落,正在顾相思发懵之际,聂长庚唰地一下又遁入黑暗中,无影无踪。
她手上只留下一支银簪,顶上镶着一簇娇艳的海棠花。
——
垂拱殿,日常听政。
大臣们针对凑集赈灾款的事一直在商讨,有的说发动富户捐输,有的说暂时先砍掉一半北伐的军费,争论得不相上下。
顾相思心里还有些着急,之前魏措一连损失了大理寺卿周瑞、刘统领还有户部尚书黄伦,正是失去左膀右臂的时候,她想趁着这个机会乘胜追击,最好一击就让他元气大伤。
可她提出的法子裴金乐迟迟没有表态,这让她不得不又另外想个办法。
而在百官进京述职过后,朝中一些对立的党派也开始互相弹劾,都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狠狠参对方一本。
顾相思隔着珠帘,遥遥与殿上御史台中丞冯礼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昨夜,在各路官员前去宰相府参加寿宴时,顾相思在深夜去找了冯礼一趟。
她让冯礼联合御史台几位监察官,在今日弹劾魏措。
得到顾相思示意的冯礼,走出列队,握着笏板扬声道:“皇上,臣要弹劾——左相魏措,魏大人!”
音落,殿上激起一阵轰然,文武百官纷纷震惊,猛然看向冯礼。
就连裴金乐都不由得坐直身子正色起来,“冯爱卿,你要弹劾魏相什么?”
冯礼大声道:“左相魏措,身为宰相却滥用职权,土地兼并,隐田漏税!”
魏措嗤笑一声,并未把御史台的弹劾放在眼里,不屑道:“冯中丞,你可知大贞朝从未抑制过土地兼并,莫行欲加之罪啊。”
冯礼也不慌不忙:“皇上,虽说在我朝政策上是不抑制土地兼并,但无论官员还是地主豪绅,拥有的田产过多,使农户变成佃户,地租过高,赋税压力过大,有不少百姓因此灾年流离失所。可见此次西南洪涝,就有四成灾民属佃户,灾年地租不减,从而引发饥荒与灾民不满,怕是会影响朝野的稳定。”
“而那些拥有多数田产者,会选择‘诡名寄产’来隐瞒田产,勾结官吏来逃避赋税。臣大致算过,这些被隐瞒的田产起码占据全国四至五成,也就是说,全国至少有四成的田产是没有登记纳税,朝廷也就没有收到那份税款,导致国库常年赤字,入不敷出啊!”
魏措这下没有立马接话,因为他家里林林总总加起来的田产,可有二十五万亩,光是按夏税来算,可是得缴两千多两银子,夏税后还有秋税,每年如此,可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他暗暗捏紧笏板,脸色唰地就冷下来。这冯中丞稀奇得很,往年做中立派的他,为何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开始针对自己。
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只见裴金乐竟开始深思冯礼的话,抿着嘴一脸严肃正经。
魏措幽幽道:“皇上,目前咱们最要紧恐怕并非此事吧,西南受灾严重,多少灾民流离失所,若赈灾款再不拨下去,恐怕是要引起流民骚动而起义造反啊。而今年才刚刚平了酉州的反贼,又是北伐,朝廷可经不起这番折腾了。”
裴金乐紧蹙着眉头,从御案上拿起一沓纸张,让身侧的康之茂拿去给魏措。
“朕觉得冯爱卿说的有几番道理,若是能将被隐瞒的田税收上来,国库许是会充盈不少,还能更好重建西南。”
魏措结果康之茂递来的纸张,仔细一看,登时眼皮一跳,面色铁青。
“皇上,这似乎是十几年前,顾元的革新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