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纳兰湘已换上一身粗布衣裳,将青丝挽成普通村妇的发髻。
她对着铜镜,用炭笔在脸上点了几颗麻子,又抹了些灰土在颈间。
镜中的绝色佳人转眼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乡下妇人。
“夫人,这样真的能瞒过守卫吗?”小翠忧心忡忡地递上一顶斗笠。
纳兰湘将斗笠压低,遮住半张脸:“山脚农妇每日往来送菜,守卫早已习惯。你留在房中,若有人来,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见客。”
小翠咬着嘴唇点头:“夫人千万小心。”
纳兰湘从后窗翻出,沿着仆人采药的小道悄然下山。
晨露打湿了她的裙摆,山路崎岖,几次险些滑倒。
她顾不上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见到弟弟。
山脚小镇刚刚苏醒,街边小贩支起摊位,吆喝声此起彼伏。
纳兰湘压低斗笠,穿过熙攘的集市,来到一家名为“清心茶楼”的二层小楼前。
茶楼门口挂着“梅”字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摇晃。
纳兰湘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茶楼内光线昏暗,只有零星几位早客。
柜台后,一位约莫四十岁的妇人正在擦拭茶具。
她眉眼间有一道疤痕,却掩不住年轻时的风韵。
“客官用茶?”妇人头也不抬地问。
纳兰湘轻声道:“可有去年酿的桂花茶?”
妇人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纳兰湘看到妇人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恢复平静。
“桂花茶在后院,客官随我来。”
穿过狭窄的走廊,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
妇人突然转身,一把抓住纳兰湘的手:“小姐,真的是你!”她的声音颤抖着,“老奴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纳兰湘眼眶发热:“梅姨…”
梅三娘——纳兰家曾经的奶娘,如今茶楼老板娘——拉着纳兰湘进了内室,关紧门窗,这才跪下行大礼:“小姐受苦了!”
纳兰湘连忙扶起她:“梅姨快起,现在不是讲礼数的时候。阿明可来了?”
“在后厢房等着呢。”梅三娘抹了抹眼角,“小姐随我来。”
推开后厢房的木门,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刻转过身来。
纳兰明比上次见面更加健壮,眉宇间的稚气褪去,多了几分坚毅。
见到姐姐,他一个箭步上前,却在触到她手臂上的淤青时僵住了。
“姐…”他的声音哽住了。
纳兰湘拍拍弟弟的肩膀:“没事,都过去了。”她转向梅三娘,“梅姨,麻烦你在外面守着。”
梅三娘点头退出,轻轻带上门。
纳兰明双眼通红:“李无是那个畜生!我要杀了他!”
“冷静点。”纳兰湘压低声音,“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武举准备得如何?”
纳兰明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情绪:“十拿九稳。赵大人虽被李无是收买,但最终排名还要看真本事。”他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这半年我日夜苦练,已将家传剑法练至第七重。”
纳兰湘欣慰地点头:“父亲在天之灵会为你骄傲。”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李无是近期往来的江湖人士名单,你记下来后烧掉。”
纳兰明快速浏览纸条,眉头越皱越紧:“黑虎帮、点苍派、江南织造…他这是要…”
“掌控半个武林。”纳兰湘冷笑,“下一步就是武林盟主之位。”
纳兰明将纸条烧掉,灰烬撒入茶盏:“姐,我们必须尽快行动。梅姨联络上了父亲旧部,有十二名死士愿意誓死效忠。”
纳兰湘眼中精光一闪:“还不够。李无是现在羽翼已丰,我们需要更多筹码。”她压低声音,“我查到点苍派林远道有个私生女,叫念慈,是他最大的软肋。”
“念慈?”纳兰明突然瞪大眼睛,“是不是约莫十六七岁,眉心有颗朱砂痣?”
纳兰湘惊讶:“你怎么知道?”
“上月我在练武场见过一个姑娘,自称是来寻亲的。”纳兰明回忆道,“她说是点苍派弟子,却对林远道直呼其名,神色怨恨。我见她可怜,给了些盘缠,她就往江南去了。”
纳兰湘心跳加速:“可记得她去了江南何处?”
“说是去投靠外婆家,好像姓…姓苏?”
“苏…”纳兰湘思索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江南苏家!林远道的原配夫人就出自苏家!”她激动地抓住弟弟的手,“阿明,这可能是我们翻盘的关键!”
纳兰明却担忧地看着姐姐:“姐,你打算怎么做?李无是那个畜生…他是不是又…”
纳兰湘神色一黯,随即恢复平静:“我能应付。”她转移话题,“武举在即,你必须专心准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冲动。”
“可是—”
“没有可是。”纳兰湘打断他,“记住,只有你取得功名,我们才有翻身的机会。”
纳兰明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姐,我发誓,一定会让你脱离苦海。”
纳兰湘温柔地抚平弟弟紧皱的眉头:“我相信你。”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梅姨准备的‘红颜醉’,服下后三个时辰内脉象全无,如同死人。必要时…我会用它。”
纳兰明脸色大变:“姐!”
“以防万一而已。”纳兰湘将瓷瓶收回袖中,“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梅三娘敲门进来:“小姐,刚收到消息,李无是派人下山采购,可能会来茶楼歇脚。”
纳兰湘立刻起身:“我这就走。”她紧紧拥抱弟弟,“保重。”
纳兰明塞给她一枚玉佩:“贴身带着,若有危险,摔碎它,我会感应到。”
离开茶楼,纳兰湘绕道集市,买了几把青菜装进篮子,这才往山上走。
刚出镇子,她就察觉到有人跟踪。
两个身着青城派服饰的弟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时不时交头接耳。
纳兰湘心中一紧——难道行踪暴露了?
她故意放慢脚步,在一处溪流边停下,假装洗手。
两个弟子也停下,躲在不远处的树后。
纳兰湘从水中倒影看清了他们的脸——是李无是的心腹王钊和其跟班。
“这位大嫂,”王钊突然走上前,“可是往青城山去?”
纳兰湘压低斗笠,故意用浓重的乡音回答:“回老爷的话,小妇人去山上送菜。”
王钊眯起眼睛:“送菜?往日不是张婆子来吗?”
“张婆子病了,让小妇人代一天工。”纳兰湘心跳如鼓,袖中的手已握紧了匕首。
王钊突然伸手要掀她的斗笠:“抬起头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呼喊声:“王师兄!掌门急召!”
王钊犹豫了一下,最终收回手:“算你走运。”他对同伴挥手,“走,回去复命。”
待两人走远,纳兰湘才长舒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不敢耽搁,加快脚步上山。
回到房中,小翠正急得团团转:“夫人!赵大人派人来请了三次,我说您身体不适,他才作罢。”
纳兰湘迅速换回常服,擦去脸上的伪装:“李无是呢?”
“掌门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迎接什么贵客。”
纳兰湘冷笑:“贵客?怕是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取出弟弟给的玉佩,贴身藏好,“小翠,去告诉赵大人,我稍后去拜访。”
小翠惊讶:“夫人真要…”
“放心,我自有打算。”纳兰湘取出梅三娘给的“红颜醉”,倒出一粒藏在指甲缝中,“去准备些茶点,要上好的龙井。”
半个时辰后,纳兰湘端着茶点来到赵大人暂住的西厢房。
赵大人早已等得不耐烦,见她进来,立刻眉开眼笑:“夫人可算来了!”
纳兰湘盈盈下拜:“让大人久等,妾身罪该万死。”
赵大人连忙扶起她,趁机摸了一把她的纤腰:“夫人言重了。来,陪本官喝一杯。”
纳兰湘强忍恶心,含笑斟茶:“这是上好的龙井,大人尝尝。”
赵大人抿了一口,赞不绝口:“好茶!不过比起茶,本官更想品尝…”他的手不安分地搭上纳兰湘的肩膀。
纳兰湘巧妙转身,避开他的咸猪手:“大人,妾身听闻武举在即,不知家弟纳兰明…”
“哈哈哈!”赵大人大笑,“夫人放心,只要本官一句话,令弟必定位列三甲!”他凑近纳兰湘,酒气喷在她脸上,“不过…夫人拿什么回报本官呢?”
纳兰湘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随即换上娇羞表情:“大人想要什么…”
赵大人一把搂住她的腰:“夫人心知肚明!”
就在这危急时刻,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无是的声音响起:“赵大人,有紧急军情!”
赵大人不情愿地松开手:“进来!”
李无是推门而入,看到房内情景,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却很快掩饰过去:“赵大人,刚收到八百里加急,北境告急,皇上命您即刻回京商议军务。”
赵大人脸色大变:“什么?”他匆忙起身,“备马!本官这就启程!”
待赵大人匆匆离去,李无是冷冷地看着纳兰湘:“夫人好手段。”
纳兰湘平静地整理衣衫:“夫君何出此言?”
“为夫刚收到消息,黑虎帮在江南的分舵被人端了。”李无是眯起眼睛,“而端掉分舵的人,用的正是纳兰家的独门剑法。”
纳兰湘心跳漏了一拍,表面却不动声色:“妾身整日在山上,如何得知山下之事?”
李无是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夫人最好记住,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为夫眼中。”他松开手,“今晚点苍派林掌门设宴,夫人好生打扮,别丢了青城派的脸面。”
纳兰湘低头:“妾身遵命。”
待李无是离去,纳兰湘才长舒一口气。
她摊开手掌,指甲缝中的“红颜醉”已被汗水浸湿。
弟弟竟然擅自行动,端了黑虎帮分舵!
这虽然打击了李无是的势力,却也打草惊蛇。
夜幕降临,纳兰湘换上一袭墨绿色长裙,腰间系着银丝软鞭。
她将梅三娘给的毒药藏在发簪中,又检查了弟弟给的玉佩,这才前往宴会。
宴席设在青城派的正厅,林远道和李无是已经入座。
见纳兰湘进来,林远道眼睛一亮:“夫人今晚真是光彩照人!”
纳兰湘盈盈下拜:“林掌门谬赞了。”
席间,李无是与林远道推杯换盏,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
纳兰湘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应付林远道的调笑,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两人的互动。
“李兄,听说黑虎帮江南分舵出事了?”林远道突然问道。
李无是面不改色:“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可江湖传言,是纳兰家的余孽所为…”
李无是冷笑:“纳兰家早已灰飞烟灭,哪来的余孽?不过是些宵小借名生事罢了。”
纳兰湘握紧酒杯,指节发白。
林远道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起来,令夫人也姓纳兰…”
“嫁入我李家,自然是我李家的人。”李无是语气转冷,“林兄莫非怀疑拙荆?”
林远道连忙摆手:“岂敢岂敢!只是…”
“只是什么?”
林远道压低声音:“只是我收到消息,有人在江南见到了一个酷似纳兰明的小子…”
李无是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消息可靠?”
“十之八九。”林远道点头,“据说那小子剑法了得,已连败江南七剑客。”
纳兰湘心跳加速。
弟弟太过张扬了!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李无是发现。
宴会结束后,纳兰湘刚回到房中,就听到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她警觉地抽出软鞭:“谁?”
一个纸团从窗缝滚入。
纳兰湘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念慈在苏家别院,速决断。”
她连忙烧掉纸条,心中已有计较。
林远道的私生女是关键的棋子,必须尽快接触。
但李无是现在盯得紧,如何下山成了难题。
正思索间,门被推开,李无是阴沉着脸走进来:“夫人今晚似乎心不在焉?”
纳兰湘强自镇定:“妾身只是有些乏了。”
李无是突然掐住她的脖子:“为夫最后警告你一次,别耍花样。”他凑近她耳边,声音冰冷,“若让为夫发现你与纳兰明有联系,你知道后果。”
纳兰湘呼吸困难,却倔强地瞪着他:“妾身…不明白…夫君…在说什么…”
李无是松开手,看着她跌倒在地:“三日后随林远道去江南,找到那个念慈,带回来。”他转身离去,“记住,你弟弟的命,在你手上。”
纳兰湘摸着脖子上的淤痕,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