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刚过,京州城大牢外飘起了细雨。
露儿蜷缩在牢墙外的槐树阴影里,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
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右腿的伤口被雨水浸泡得发白,却感觉不到疼痛——所有的知觉都被恐惧吞噬了。
大牢门口,四个衙役持刀而立,灯笼的光晕在雨幕中模糊成团。
露儿数着更漏,等待换岗的时刻。
她手中紧握着那支蓝色匕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露儿屏住呼吸,看着一队新来的衙役替换了门口的守卫。
交接时的短暂混乱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从树后闪出,贴着墙根快速移动。
就在守卫转身的瞬间,露儿如猫般轻盈地翻过矮墙,落入大牢后院。
泥水溅了她一身,但她顾不上擦拭,迅速躲到一堆木箱后面。
后院空无一人,只有几间低矮的瓦房亮着灯。
露儿从窗户缝隙窥视,看见几个狱卒正在喝酒赌钱。
桌上散落的钥匙串让她心跳加速。
“听说今晚抓的是刺杀知府大人的刺客?”一个满脸横肉的狱卒灌了口酒。
“可不是嘛,”另一个瘦子接话,“赵大人亲自下令,要‘好好招待’那小子。”
“已经押去水牢了,”第三人阴笑道,“周师爷亲自审,保准让他后悔生出来。”
露儿胃部一阵绞痛。
水牢——那是大牢最深处的地方,进去的人很少有活着出来的。
她必须尽快找到陈乐。
雨越下越大,雷声掩盖了露儿的脚步声。
她溜进一间无人的值班室,从墙上取下一套狱卒的衣服换上,又抓了顶斗笠遮住脸。
衣服太大,散发着汗臭和霉味,但此刻这身装扮是最好的掩护。
穿过一道小门,露儿进入了主牢区。
昏暗的甬道两侧是铁栅栏围成的牢房,关押的犯人大多睡着了,少数几个醒着的也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甬道尽头是一段向下的石阶,阴冷的风夹杂着血腥味从下面涌上来。
露儿握紧匕首,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石阶湿滑,长满青苔,墙壁上插着的火把投下摇曳的影子,像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魅。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从地底传来。
露儿浑身一颤,险些踩空。
那是陈乐的声音!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下了台阶。
底层是一个圆形的水牢,中央有个巨大的水池,周围环绕着五间铁栅栏围成的囚室。
水池里漂浮着某种黑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
最里面的囚室里,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被铁链吊在半空。
露儿捂住嘴才没叫出声来——那是陈乐!
他的上衣被剥去,身上布满鞭痕和烙铁印,胸口那支弩箭还插着,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
囚室前站着两个人:周师爷和一个满脸横肉的刽子手。
周师爷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银针,正在烛火上烤。
“再问一次,”周师爷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谁指使你刺杀赵大人?”
陈乐抬起头,吐出一口血水:“狗官……该死……”
周师爷冷笑,将烧红的银针慢慢刺入陈乐的指甲缝。
陈乐的身体剧烈抽搐,却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只有喉咙深处传来野兽般的低吼。
露儿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必须救他,但现在冲出去无异于送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四周。
水牢的守卫只有周师爷和那个刽子手,但他们腰间都佩着刀。
就在这时,刽子手突然转身朝甬道走来。
露儿急忙躲到一根石柱后面。
刽子手从她藏身处几步外经过,嘴里嘟囔着“去拿盐水”。
机会来了!
露儿等刽子手的脚步声消失在台阶上,立刻闪身出来。
周师爷背对着她,正专注地折磨陈乐。
露儿悄无声息地靠近,蓝色匕首在手中闪着寒光。
三步、两步、一步……
就在露儿举起匕首的瞬间,陈乐突然抬头,充血的眼睛直直看向她。
周师爷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猛地转身!
“是你!”周师爷的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变成残忍的兴奋,“正好一网打……”
他的话没能说完。
露儿的匕首已经刺入他的咽喉,又快又狠,就像陈乐教她的那样。
周师爷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妓女手里。
他徒劳地抓着脖子上的匕首,缓缓倒下。
“露儿……”陈乐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你怎么……”
露儿顾不上解释,急忙从周师爷腰间摸出钥匙,颤抖着打开陈乐的铁链。
陈乐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栽倒在她怀里,滚烫的体温让露儿心惊。
“坚持住……”她哽咽着,撕下衣角为他包扎最严重的伤口,“我带你出去。”
陈乐虚弱地摇头:“走……别管我……”
“闭嘴!”露儿难得强硬,“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
她扶着陈乐站起来,却发现他根本走不了路——他的右脚踝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打断了。
露儿咬咬牙,将陈乐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拖半抱地往外走。
刚走到台阶处,上方突然传来脚步声——那个刽子手回来了!
露儿急忙拖着陈乐躲到水池旁的阴影里。
刽子手拎着一桶盐水走下台阶,嘴里哼着小曲。
当他看到倒在地上的周师爷时,歌声戛然而止。
“师爷?”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手按在刀柄上。
露儿屏住呼吸,感觉陈乐的身体在她怀中越来越沉。
刽子手慢慢走近,就在他即将发现他们的刹那,陈乐突然抓起一块碎石,用力扔向水池对面。
“什么人!”刽子手立刻拔刀冲向声源。
“走!”陈乐在露儿耳边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