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家门前,赵春桃如同一座冰雕般站着。
夜晚的冷风将她吹醒,她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往日里对她嘘寒问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的铁蛋,竟然敢关她的门?
她的坏脾气下意识就想要发作,手即将拍上门板,却又猛地顿住。
铁蛋不可能无缘无故态度大变。
难道是自己的事儿被知道了?!
赵春桃猛的想到这个可能。
做贼心虚的她不敢再拍门,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灰溜溜的离开。
……
……
一夜的雪落完。
待第二天的太阳出来,一年的最后一天终于到了。
大年三十来了。
屯子里的鸡犬声似乎都比往日活络些。
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冒出水墨似的烟,混着劈柴燃烧的焦香在雪地里漫开。
对于人们来说,年三十是勒紧裤腰带也要撑起来的体面——就算缸里只剩半袋苞米面,也要扫净屋子贴春联,用草木灰在院心画个囤粮的圈,对着老天爷讨个来年的盼头。
一年里的忙碌在这天画上了句号。
这天,没有劳作的身影出现在地头。
只有热闹的人声沸腾在炕头。
一大早,孩子们就穿着打补丁的棉裤在雪堆里追逐,哈着白气喊着“过年喽”。
声音在空旷的屯子上飘得老长。
陈青山就是被这些喊声给吵醒的。
他揉着眼屎爬起,把趴在自己胸口的赤狐揪着脖子丢下地,穿着新衣裳走出门。
“娘,我爹跟我姐他们呢?”
李彩凤正踮着脚够房梁上挂着的咸鱼干,见他揉着眼睛出来,无奈笑道。
“还能干啥?你爹一大早就穿着你给他买的新衣裳出去臭显摆了呗,你姐带着小满去隔壁村那边玩去了,听说他们几个村今天有晚会,就跑去凑热闹了,不过活也干完了,想干啥由着他们去吧。”
陈青山闻言也笑了笑,打着哈欠往屋外走,棉袄袖子还没捋顺。
院门外的雪早被踩实了,只留下大大小小的脚印。
他刚推开门,就听见隔壁朱婶在院里喊:“他婶子!你家春联写好了没?”
“昨儿就写好了。”
“我家那口子认字少,等下得求你家青山动笔!”
“就来就来!”李彩凤在屋里应着,转眼对陈青山努了努嘴。
陈青山应了声,也不走门,就踩着柴垛一翻就到了邻居家。
龙飞凤舞的落下几个大字,在对方的祝福声中,陈青山出了门,往后山方向走。
每天去护林点看看自己的兽仆们,再去地头检查了一下大棚的情况,基本成了他每天早上的必修课。
路上,家家户户的门上都开始贴春联,红通通的颜色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格外扎眼。
路过人家时,都能听见里面热热闹闹的声音。
有的人家孩子在外当兵,一年就回来这一次,一听到谁家热闹声大,就知道这家是有人回来了。
直到出了屯子几百米,身后的热闹声才渐渐淡去。
后山的雪比屯子里厚了两指。
陈青山踩着齐踝深的雪往护林点走,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基本不用拄拐了。
柞木的篱笆,听见“嗷呜——”一声,就说明护林点到了。
陈青山还没走近,就有几团黑影扑到脚边。
是半大的灰狼跟野猪。
几个小东西蹭着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呼噜声。
随着系统的忠诚度越来越高,它们对陈青山的态度也愈发亲昵,已经没了半点野兽的凶狠。
就是不知道这忠诚度到了百分百会有什么效果。
大灰灰尾巴卷着根冻僵的山鼠,献宝似的往陈青山鞋面上放。
“行了,知道你们能耐。”
陈青山摸了摸狼崽子的脑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点松子撒出去,几个小东西顿时争抢起来。
灰狼不吃这玩意,纯粹就是想跟野猪抢而已。
趁着它们打闹的功夫,陈青山掀开篱笆旁的小塑料棚,里面捆用稻草裹着的黄瓜秧。
这是他用搭塑料大棚剩下的材料支的小的。
这段时间手受伤,上不了山下不了地,没事儿干,就忙里偷闲圈了块小菜地。
用兽粪做肥料,塑料布用的边角料。
他蹲下身掐了片黄瓜叶,见叶片挺括没打蔫,才放心地重新盖好。
从山上下来,陈青山又去地头看塑料大棚。
白皑皑的土地上,三个用竹竿和塑料布糊成个长条形的拱顶屹立着。
大棚周围无时无刻不有一两个村民守着,就是今天大年三十也是一样。
这会儿守棚子的是郭胜利,陈青山给他发了支烟,两人唠了会儿嗑,约定晚上叫上几个人去大山家喝酒。
随后陈青山才掀起棚口的棉帘子,热气混着泥土味扑面而来。
里头的土豆芽已经破土而出,叶子上还凝着水珠。
他伸手感受了一下温度,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往家里走。
完成这两项每日必修课,日头已爬过树梢。
路过井台边,他又撞见了铁蛋。
“青山哥!我正想去找你呢!”
铁蛋上来就竹筒倒豆子般兴奋的说。
“昨儿个赵春桃真来了!就跟你说的一样,真的来了!我听你的了。直接把门给摔上了!”
他搓着手,眼里闪着佩服的光。
陈青山打了个哈欠:“哦。”
他走到井台边,用吊桶打了桶水,低头洗了把脸,冰凉的井水让他打了个激灵。
铁蛋跟在他身后:“青山哥,你咋就这反应?你算得也太准了!”
“有啥稀奇的?”陈青山用军大衣的袖子擦着脸,同时移步往家走。
“你就得让她知道,你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子。”
“明知道她图你的好,把你当冤大头时,你就得硬气起来。”
“见你有了自行车、穿上军大衣,怕你飞了,自然得回头来找你。”
“就跟这井里的水似的,你越往下压,它越往上冒。”
铁蛋若有所思的挠了挠头,眉头拧成疙瘩:“那……那接下来咋办?她要是再来呢?”
“再来?”
陈青山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抹冷笑,“她要是再来,你就往狠里骂她呗。骂她贪财、骂她眼皮子浅,骂得越难听越好。”
“骂她?”铁蛋吓了一跳,“那她不得跟我急眼?”
“急眼?”
陈青山边走边说,“她要是真跟你急眼,早就在你关门的时候砸门了。”
“昨儿个她能忍着没闹,就说明心里揣着小九九呢。”
“你记住了,这种人就是贱骨头,你对她越好,她越拿你不当回事;你越硬气,她越觉得你有本事,回头还得巴巴地来求你。”
铁蛋听得目瞪口呆,嘴唇动了动,想说啥又没说出来。
他看着陈青山转身往家走,赶紧跟上:“青山哥,你说的是真的?这……这能行吗?”
“行不行,你试试就知道了。”
陈青山头也不回,“走了,回家吃饺子去。我娘今个儿剁的酸菜馅儿,搁了两大勺猪油呢,你吃不?”
铁蛋看着陈青山的背影,“我吃过饭了。”
“那你跟着我干啥?”陈青山回头瞅他,见他还傻站在原地,不耐烦地挥挥手。
“该干啥干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