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芙的声音比寒螭剑的霜气更冷。
“什么?”李当归一愣,紧接着瞳孔骤缩,急忙开口:\"将军,我认——\"
\"住口!\"宁芙突然厉喝,剑尖直指他咽喉,\"别叫我将军,我没有你这般废物的兵。\"
李当归如遭雷击。
接二连三的失望言语让他彻底跌入了谷底。
眼前的宁芙陌生得可怕——她之前虽然冷漠,却从不像这般无情。
\"将军...\"李当归试探着向前半步,\"你怎么——\"
\"胜负未分。\"宁芙冷声打断他,寒螭剑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少说废话。\"
剑锋劈落的瞬间,李当归几乎是本能地拔出辞故人。
\"铛\"的一声巨响,他虎口崩裂的伤口再度渗出血来。
少年踉跄着连退数步,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锵!\"
宁芙的下一剑毫不客气的再次落下。
辞故人勉强架住第二剑,李当归的手臂却剧烈颤抖,不是因力竭,而是源于心底翻涌的苦涩。
第三剑、第四剑接连飞至。
寒螭剑带起的霜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剑气如鞭子般抽在胸口。
李当归整个人被打的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上青石看台。
他清晰地听见肋骨断裂的\"咔嚓\"声,喉间顿时涌上腥甜。
但这疼痛比起心口的绞痛根本不值一提。
少年挣扎着支起上半身,看见宁芙正踏着满地冰晶走来。
这哪里还是演武比试?
分明成了他最恐惧的噩梦具现——和宁芙刀剑相向。
\"我认输!\"
李当归的喊声在演武场上空回荡,却迟迟等不来峨眉的宣判。
宁芙的脚步依旧未停,寒螭剑在地上拖出长长的霜痕,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心尖上。
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月下校场里宁芙认真示范剑招时绷紧的腰线,百草堂煎药时她藏在蒸汽后若隐若现的侧脸,野菊花海里那眼底的笑意和温情...
这些碎片此刻都被寒螭剑的锋芒绞得粉碎。
\"铛啷\"一声,辞故人从指间滑落。
李当归仰面躺倒在青石板上,断裂的肋骨刺得肺叶生疼,却比不上心头漫开的绝望。
他望着越来越近的剑尖,忽然觉得就这样死在宁芙剑下,或许比面对这个陌生的她要好得多。
寒螭剑高高扬起时,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剑风刮过脸颊的刹那,少年嘴角竟浮起一丝解脱般的苦笑。
就在寒螭剑即将落下的刹那,李当归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睁眼。
不,不能就这么结束。
少年直接一个翻滚躲过致命一剑,染血的手指重新攥住辞故人剑柄。
肋骨断裂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却借着这股痛意清醒过来,踉跄着冲向那座冰雕。
\"轰!\"
他奋力挥出一剑。
剑光斩落时,六棱冰晶炸裂成万千碎片。
姜氏从冰雾中缓步走出,粗布衣裙上竟连半点水渍都未沾。
不知为何,长时间的冰冻似乎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她活动着手腕,对李当归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方才说过...\"李当归以剑拄地,嘴角溢出的血丝在青石板上滴成红梅,\"‘在这个地方,更是如鱼得水’...\"他喘息着抬头,\"...什么意思?\"
姜氏平淡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哦?\"她白皙的手指摩挲着神农尺,\"你终于发现不对了?\"
李当归强忍肋间剧痛,辞故人直指妇人:\"是你的神力么?你对宁将军做了什么?\"
\"妾身可没碰她。\"妇人微微摇头。
“不可能,一定是你干的。”李当归斩钉截铁的说道。
姜氏突然指向远处昏迷的长袍男人和一旁那柄断成两截的木剑,开口问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可曾记得?他是如何被打成这个样子的?\"
李当归先是一愣,随即仔细回想起来。
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刚才发生的事就像是读书正读到一半,情节忽然直接跳转了一般。
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当归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开口回答道:“我刚才与你交战,应该是那时将军出手击败了他,可当时我全神贯注,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姜氏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点了点头,神农尺在掌心轻轻一转:\"那我再问你...你刚才和我那一回合交手,究竟是如何结束的?\"
李当归又是一愣,随即开始回想之前的打斗细节。
他的瞳孔逐渐收缩。
他记得,那一回合,他和妇人打的十分激烈。
但后来发生什么来着?
自己应该是体力不支了,但又是什么时候才开始体力不支的?
李当归越想越觉得可怕。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他似乎在哪里感受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环顾四周,演武场似乎从刚才就是死一般的寂静,令人毛骨悚然——上万观众竟无一人发出声响,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
他又转向姜氏,发现妇人从刚才眼底那抹诡异的绿芒就再也没出现过,似乎根本就没有使用过神力。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宁将军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跟姜氏没有关系么?
“我之神力。”
姜氏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李当归的思路。
她见李当归疑惑无比,忽然缓缓开口道。
“名为——‘嫁梦’”。
李当归闻言一愣。
嫁梦?
“梦”?
对了。
没错。
就是梦。
李当归忽然想明白了。
刚才他之所以觉得这种感觉熟悉,是因为这种感觉他经常会遇到。
这种断断续续的感觉正是——
梦境?!
所以说,现在他难道正处于……梦境之中?!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过荒诞?那妇人的神力难道就是创造……梦境么?
李当归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他艰难的开口问道:
“你刚才说,‘在这个地方,更是如鱼得水’。”
李当归顿了顿继续道:“‘这个地方’,难道指的是——”
妇人微微点头:“没错,指的就是‘梦’。”
李当归闻言如遭雷击,脸色发白。
此时他的肋骨仍然能感觉到阵阵的疼痛,连这也是梦么?
这未免也太难以相信了。
即使妇人已经亲口说出,李当归还是不敢相信。
如果她没有说谎,这里真的是梦境,那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才能出去?
姜氏的神农尺突然迸发出刺目青光,周身的气势再次暴涨。
她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既入我梦...\"手指轻轻一划,整个演武场突然扭曲变形,\"自当遵我法则。\"
“我自然如鱼得水,因此,你根本不可能战胜我,这场比试,你早就输了。”
李当归闻言,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妇人会给他一种如山岳般难以撼动的感觉,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自然难以撼动。
但紧接着少年眼中突然亮起高兴的光芒:\"那岂不是说明宁将军她并没有...\"
他急忙转头——
方才还持剑相向的无情身影已然无踪。
寒螭剑留下的霜痕正在迅速消融,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些刺心的话语、冰冷的剑锋,原来都只是...一场噩梦?
太好了...
姜氏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悠远,仿佛隔着重重大雾:
\"认输吧。否则...这场梦境永远不会结束,你永远不会回到现实世界...\"她的声音开始出现诡异的回声,\"你将永远...迷失在这绝望之地...\"
李当归死死攥住辞故人,指节发白。
剑身上的缠枝纹路深深勒进掌心——就这样认输?
未免也太令人难以接受。
少年胸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仿佛有团火在灼烧五脏六腑。
可若坚持不认...难道真要永生困在这虚实难辨的梦境里?
自己注定要输么?
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姜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永远不会记得一场梦境的开始,就像你永远不会记得——最初是如何降生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