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之中,微风轻拂,送来阵阵芬芳馥郁,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穆岁安鼻尖轻嗅,花香、茶香、果香交织在一起,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丝醋酸味。
再瞧瞧棠棠那副别扭的模样,活脱脱像是豪饮了两罐陈年老醋。
“圣旨难违……”
良久,在一片沉寂之中,秦王轻声开口回应,话语中满是深深的无奈。
他自是无惧父皇的雷霆之怒,但却不得不为棠棠思虑。
“就和当初郡王爷一样呗!”穆岁安幽幽道,“圣旨难违……被迫娶妻,自我感觉委屈。”
“咔嚓——”她狠狠咬了一口酸甜可口的绿李,嚼得牙齿咯吱作响。
如此委屈可以宁死不娶啊!动不动就说什么“圣旨难违”!
明明难违圣旨的……是他们这些可怜兮兮的小老百姓,而非天潢贵胄。
“非也!我从未觉得委屈!”求生欲极强的蔺聿珩,赶忙出言否认。
“呵呵呵……”穆岁安右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睨着自己的夫君。
“咱们大婚之日,长公主府门前高高悬挂的那两个红灯笼……真是又大又红又亮啊!”
“飞云寨中,逢年过节给狗窝和马厩挂的红灯笼,都比它们大。”
说罢,穆岁安微微挑眉,乌黑水润的眼眸中写着两个大字——
穷!鬼!
“……”蔺聿珩不敢反驳,只得赶忙将话题重新转移到秦王身上。
“郑华英极重规矩,一旦入府,掌王府中馈,你二人的平静生活,必定会受到影响。”
“此外,妻妾尊卑分明,王妃教导孺人规矩,乃是名正言顺之事。”
有时候,王府后院诸事,恐怕连秦王都不便过多出言置喙。
郑华英一句“宫规如此”,便能轻而易举地令秦王哑口无言。
“要是棠棠一不小心,揍郑姑娘一顿会怎样?”穆岁安冷不丁问了一句。
秦王与蔺聿珩:“……”
难道揍人……还有一不小心之说?
“夫人……”蔺聿珩稍作斟酌,轻声提醒道,“郑华英姓郑……太后与皇后同样也姓郑。”
此三者可不是什么旁系亲眷,而是血脉相连的嫡系血亲。
“哦……好巧啊!”穆岁安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我姓穆,阿爹也姓穆。”
“给棠棠下药之人,秦王爷,你还没有查出来吗?”她随即问道。
秦王摇摇头:“禅房内的四名男子皆已身亡,死无对证,应与郑国公夫人脱不了干系。”
“还能有谁?”穆岁安双手一摊,语气坚定道,“毋庸置疑,郑华英呗!”
“反正我看得清楚,那日就是她自己脱手,才致药膳洒落,这种戏码真是丢人现眼。”
若是往昔,穆岁安或许不信,毕竟郑华英看起来当真是高雅圣洁。
然而如今,她却不置可否,再聪慧的女子,于这京中后宅长大,手段也是大同小异。
栽赃陷害、毁人名节……韩令仪和王静姝都用过这些伎俩。
只可惜,观秦王的神色,穆岁安便了然于心,此事她们无凭无据,说什么都是空话。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句文绉绉的话,她还是明白其意的。
凡事靠自己,待她身体养好了,非得给郑华英灌下两瓶药……
“岁岁,六月初六,你会来秦王府吃席不?”乔棠突然问道。
“要送礼吗?不花钱就去吃,花钱就不去了。”穆岁安煞有其事地回应。
“这个嘛……”乔棠特意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应该是要送礼的吧……”
“那我就不去了!棠棠,那天我请你出去吃山珍海味,我很有钱!”
姐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闲聊,嘴里还不忘吃个不停。
秦王却只觉如坐针毡:“……”
蔺聿珩则是淡定自若,反正他又无需面对妻妾成群的困扰。
他时而喂食锦鲤,时而为妻子斟上花茶果饮,静看秦王忧心忡忡之态。
“我回来了!”
突然间,一道略显熟悉的男子之声如同惊雷,传入了水榭之中。
谈笑风生的四人循声望去——
只见月余不见的陆少恒,正大步流星地朝着他们走来。
他的衣袍上沾满灰尘,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尚未回府更衣。
其面容稍显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期待。
“药……药有头绪了!”
陆少恒刚一落座,甚至还来不及饮一口蔺聿珩为他斟上的茶水,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因长时间的奔波劳累,他的声音闻之有些沙哑,但其中的激动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焱羽?”秦王闻言,霍然起身,不自觉地拔高音量,眸中难掩兴奋。
“不错!”陆少恒用力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将目光投向穆岁安,微笑着打声招呼:“嫂夫人安好……”
“不是说此蛇已绝迹多年?”蔺聿珩也面露笑容,好奇地追问,“你是在何处发现的?”
“杓城。”陆少恒灌下一口茶水,润润嗓子,“五年前曾在青杓山出现。”
“暂时虽未寻得,但这说明焱羽至今仍然存在,只要我们仔细搜寻,不难寻到此蛇。”
焱羽——为一种罕见毒蛇之名。
此蛇通体金色,鳞片坚硬,成年之后的蛇身,约莫长达十余尺,爬行速度极其迅捷。
其与寻常蛇类不同的是,无论是触感还是蛇血,皆是至阳至热之物。
以焱羽的蛇血与蛇毒为药引,再加上祖父所寻药方,必定可解秦王生来所带之寒毒。
“青杓山?”穆岁安小声嘀咕,“这和我们云雾山接壤,我还去过呢。”
蔺聿珩的注意力皆在妻子身上,自然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
“杓城与青州的距离不远,青州又毗邻郓州,想必夫人格外熟悉。”他笑着打趣道。
“那是!我可是那一片的头头!”穆岁安毫不谦虚地承认。
“你们继续谈什么……羽吧,想法子给秦王爷解毒要紧。”
说着,她端着鱼食,与乔棠一同移步至水榭栏边,悠闲自得地喂鱼。
“岁岁,你觉得……这种五颜六色的莲花下面……会长莲藕吗?”
乔棠一边胡乱撒着鱼食,一边指着池中的珍稀古莲,饶有兴味地问道。
“我看悬乎……”穆岁安摇摇头,“中看不中用……估计还没咱们寨中那淤泥池长得好。”
且看看那些果树就知道,歪瓜裂枣的树木,结出的果子才好吃呢!
恰在此时,乔棠伸了个懒腰,无意间瞥见陆少恒手中的那张画像——
“咦?岁岁!你快来瞧瞧,这小家伙和‘日将军’好像啊!”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闻听此言,穆岁安放下鱼食,循着乔棠所指的方向望去——
呜呼!这岂止是好像啊!分明就是她养在飞云寨中的小宝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