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风和日丽,宜嫁娶。
戌时将至,黄昏的余晖如金,倾洒于富丽堂皇的秦王府。
一眼望去,府中的亭台楼阁,甚至花草树木,上面挂满了鲜艳夺目的正红绸缎绢花。
廊下悬挂着的华丽宫灯,将整个秦王府照耀得亮如白昼。
且看前厅内,皇后未着凤袍,换上隆重的绛紫色华服,面带笑容,端坐于上首之位。
秦王身着一袭正红色喜服,素日毫无血色的面容,此刻满面红光。
乔棠则穿着青绿色喜服,双手持着并蒂芙蓉合欢扇,稍稍遮住面庞。
除此三人之外,唯有穆岁安与蔺聿珩前来参加这场寂静的喜宴。
至于晋王,则派人送来诸多厚礼。
皇帝虽下旨不得大肆铺张,令乔棠悄然入府,但秦王终究是用了心。
王府之外虽未装饰,但府内布置得喜气洋洋,乔棠身着正妻方可穿着的青绿色喜服,且自正门入府,皇后甚至亲自前来——
如此种种,无不昭示着,秦王表面上是纳妾,实则是以正妻之礼相待。
此举可谓是上有圣旨,下有对策。
秦王未曾亲自上门迎亲,且乔棠未坐八抬大轿,这桩婚事在整个京中并未引起注意。
至于王府之内如何折腾,皇帝看在皇后的情面上,也不会过多追究。
良辰已至,端坐上首的皇后,微笑着开口:“怀锦、棠棠……依循宫规,你们不能名正言顺地拜堂……”
“但母后既已认下这个儿媳,今日便准你二人行夫妻拜堂之礼。”
话音落下,她抬手示意,身侧的嬷嬷躬身上前,亲自充当礼官。
“儿臣多谢母后……”秦王牵着乔棠一同跪下,二人郑重地叩首谢恩。
一旁的穆岁安目睹此景,心中对皇后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简直堪称世间难得的贤良婆母。
在此之前,她还担心不已,唯恐皇后会在今日故意刁难棠棠,让新进门的儿媳难堪。
如今看来,并非所有出身高贵的婆母都像长公主那个德行……
此时,蔺聿珩却紧抿双唇,看向穆岁安的眼神中满是心疼,似还夹杂着无尽的懊悔。
秦王虽是纳妾,但其心意,远远胜于他当初名正言顺地娶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嬷嬷洪亮的声音落下,秦王轻扶着手持团扇的乔棠,往后院走去。
“快去!快去!我马上就来!”
穆岁安见到乔棠回头看她,忙不迭地开口说道,同时挥手示意。
府中既无其他宾客,秦王的身体又经不得折腾,一应礼节只能免去。
“岁岁……真是一个极好的名字。”
就在这时,皇后缓缓起身,行至穆岁安的身边,温柔慈祥地说了一句。
这孩子生得如此好看,眼神干净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见之令人心安。
况且,如今穆岁安的父亲已是年轻有为的四品戍边将军,前途无量。
于昭阳而言,待太后薨逝后,这何尝不是巩固其地位的助力呢?
故而,她当真是想不明白……为何昭阳会不喜欢这么好的儿媳。
“多谢皇后娘娘!”穆岁安毫不谦虚地回应道,“我也觉得这名字好听呢!”
“嗯……”皇后笑着颔首,“我这一生所求不多,唯有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岁岁平安。”
“好孩子,你可否与我细细说说有关棠棠的事情与喜好?”
皇后的声音甚是慈祥柔和,与昭阳长公主的傲慢无礼迥然不同。
“好啊!”穆岁安笑吟吟地应道。
皇后性情如此温和,往后棠棠在秦王府的日子,定然会过得舒坦许多。
于是,她上前搀扶着皇后,边走边说着乔棠的趣事,二人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蔺聿珩。
蔺聿珩茫然四顾:“……”
皇后的通情达理、慈爱温和,与母亲的骄横跋扈、颐指气使……二人着实无法相提并论。
甚至连宸贵妃……对妻子亦是难得的温柔和善,为何母亲偏偏……
直至亥时将至,笑容满面的皇后才意犹未尽地踏上回宫之途。
此时,秦王与蔺聿珩在书房内不知密谋何事,穆岁安则在新房之中。
“棠棠……怎么样?嘿嘿嘿……今夜可打算上演一出霸王硬上弓?”
调笑间,穆岁安抬手做出一个极其标准的弯弓射大雕之姿。
“嘶——”她却因动作过大,不慎牵扯到右肩伤势,而疼得龇牙咧嘴。
“哎呀!你当心些!”乔棠担心之余赶忙查看她的伤势。
“不碍事!”穆岁安大手一挥,发出壮志豪言,“带伤上阵方显英雄本色!”
“今夜是你的洞房花烛夜,我回去也要和郡王爷大战三百回合,早日造出一个娃娃!”
说罢,她轻拍一下乔棠的肩膀,眉梢轻挑,脸上露出坏坏的灿烂笑容。
平素大胆的乔棠,听到这话,再瞧见她的坏笑,不禁脸颊通黄……不对!是通红!
“岁岁……虽说秦王生得好看,但我实在是不敢霸王硬上弓啊!”
“咱不知他身子究竟如何,万一要是出了事,那可是谋害皇子的大罪!”
乔棠倒是不在意秦王为何娶她,反正男女双方有名分就能睡觉。
然而,她胆子小,着实害怕呀!
“这倒是个大问题啊……”穆岁安蹙起眉头,“那只能你自个看着办了,兵来将挡呗!”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提前让郡王爷拐弯抹角地去探探情况……
这夫妇二人果真是心有灵犀,此刻的秦王府书房中,蔺聿珩直言不讳:
“怀锦,你现下身体如何?究竟能不能正常行夫妻敦伦?”
“噗——”秦王闻言,刚刚抿入口中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他随即取出洁白的锦帕,随意擦拭一下嘴角与衣襟,这才稍稍缓过来。
“表哥……你与往昔变化颇大,一时之间竟让我有些难以招架。”他面红耳赤地开口。
“无需多心,我并无他意,只是稍作提醒。”蔺聿珩面不改色地解释。
“身体为重,有些事来日方长,切勿因此伤了身子,以免皇后忧心。”
其实他倒不是关心秦王,只是怕秦王出事祸及乔棠,从而牵连妻子。
“我……我知道……”秦王红着一张脸颔首应道,“前路未知,我岂可去祸害人家姑娘。”
马球场踩踏之后,若非看出父皇生出杀乔棠之意,他断然不会出此下策。
自再次中毒,他明显感觉到身体较往日沉重几分,时常呼吸不畅,且夜夜睡不安寝。
不知可以坚持两年还是三载,反正他的寿命不会太长……
见到秦王这黯然神伤之态,蔺聿珩静默片刻,内心虽有安慰之意,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轻叹一声,缓缓开口:“少恒已前去寻药,你且放宽心态,切莫再整日忧思过度。”
“此时夜色已深,我与夫人便先行回府了,你们也早些歇息吧。”
言罢,蔺聿珩站起身来,径直朝着书房外走去。
临至门口,他蓦地停下脚步,回首叮嘱道:“晋王近日动作频繁,你还是多加留意为好。”
说完这句隐晦难明的话语,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书房门口。
晋王之所以未对秦王动手,只因一个病弱的中宫嫡子,对其不足为患。
然而,莫说是彻底恢复康健,一旦秦王的身体稍有好转——
这兄弟二人,势必会陷入一场你死我活的夺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