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织着,独孤府的回廊下积了浅浅的水洼。伽罗蹲在廊边,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水面,腕间银环泛起一层极淡的蓝光——这是她心绪翻涌时才会有的动静。三天前,父亲独孤信在书房召见了陇西郡公李昞,隔着窗纸,她清晰地听见银环捕捉到的对话。
“伽罗这孩子,与犬子澄儿站在一处,真是天造地设。”李昞的声音带着酒后的热络,混着茶盏轻碰的脆响,“柱国若信得过我,这门亲事,便定下如何?”
父亲的笑声隔着木窗传出来,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李公说笑了,澄儿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伽罗能嫁入李家,是她的福分。”
【福分?】伽罗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银环的蓝光骤然亮了几分。她脑海里瞬间闪过宇文邕离去时的背影,那枚刻着“邕”字的玉佩还在袖中发烫,他说“等我回来”时的眼神,比朔州的日光还要灼热。
“在这儿发什么呆?”般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身上带着刚从太傅府回来的熏香,与府里的艾草味格格不入。伽罗回头时,正撞见姐姐伸手将鬓边的珍珠钗插好,铜镜里映出她眼底的了然,“父亲刚让人去李家回话了,婚期定在秋收后。”
“我不嫁。”伽罗霍然站起,裙摆扫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姐姐明知我心里……”
“心里装着宇文邕,是吗?”般若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可伽罗,你得想清楚,他如今远在朔州,前路茫茫,三年五载能否回来都未可知。你等得起,独孤家等不起。”她走近一步,指尖轻轻点在伽罗腕间的银环上,“这东西能让你看透人心,难道就没看清自己的心思?你对宇文邕,不过是乱世里抓住的一点念想,算不得深情。”
伽罗张了张嘴,却被银环突然涌入的画面堵得哑口无言——那是昨夜她睡着时,银环自动记录的片段:宇文邕在朔州的军帐里对着地图皱眉,案上放着阿史那颂送来的羊皮袄;他抚摸着那枚与伽罗交换过的玉佩,眼底的思念里,渐渐掺了些她看不懂的权衡。
【阿史那部能助我稳定北境,这桩联姻,或许该应下。】他的心声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伽罗心底的幻梦。
“你看,”般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银环,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连你自己都知道,这世间的情意,在权势面前有多脆弱。李家在陇西根基深厚,李澄又是李昞最看重的世子,嫁给他,独孤家才有依靠。”
伽罗别过脸,望着院角那株父亲亲手栽的石榴树。去年此时,宇文邕还在这里教她射箭,箭矢擦过枝头时,惊飞了一群麻雀,他笑着揉她的头发,说“伽罗的箭法,比军中的女兵还利落”。那时的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晃得她心口发慌。
“我不管什么依靠,”她声音发颤,银环捕捉到自己汹涌的不甘,【我只想等他回来。】
般若却像是没听见,转身往正厅走,披风扫过廊柱时,留下淡淡的香痕:“父亲已让人备了聘礼清单,三日后李家便会送来。你好自为之。”
伽罗望着她的背影,银环突然亮起,投射出姐姐未曾说出口的念头——【妹妹,等你尝过权力的滋味,就会明白,儿女情长最是无用。】
三日后的清晨,李家的聘礼果然浩浩荡荡抬进了独孤府。一箱箱的绸缎、玉器、金银珠宝堆在院里,晃得人睁不开眼。李澄跟在李昞身后,身着月白锦袍,眉眼俊朗,见了伽罗,还温文尔雅地作了个揖:“伽罗姑娘。”
银环轻轻震动,捕捉到他心底的想法:【听说独孤家的小女儿胆识过人,比起那些娇滴滴的贵女,倒有趣得多。】
伽罗没理他,转身就往门外走,却被父亲叫住。独孤信站在台阶上,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格外显眼:“伽罗,过来见过你未来的夫君。”
“爹!”伽罗猛地抬头,眼眶泛红,“我不嫁!”
满院的喧闹瞬间静止,李昞脸上的笑容僵住,李澄的脸色也沉了几分。父亲的脸色渐渐冷下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胡闹!婚姻大事,岂是你能说了算的?”
【这孩子,怎么还这么任性。】银环传来父亲的心声,带着失望与疲惫,【若不攀附李家,宇文护下一步就会对独孤家动手,我这是在保你啊。】
伽罗的心猛地一揪,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说不出话来。她知道父亲说的是实话,宇文护的眼线遍布长安,独孤家就像走在薄冰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可让她嫁给一个心里没有半分情意的人,她做不到。
正僵持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院:“老爷!宫里出事了!王后娘娘被关进佛堂了!”
伽罗心头一紧,银环瞬间捕捉到长安城里炸开的消息,画面纷乱地涌进来:王后素衣跪在金銮殿上,裙摆沾着泥土——那是她昨夜偷偷去城郊为独孤家冤魂立碑时沾上的;宇文护玄色朝服翻飞,指着王后怒斥“后宫干政,私祭罪臣”;天王脸色惨白,却第一次挺直了脊背挡在王后身前:“她是朕的王后,轮不到你来教训!”
“啪”的一声脆响,银环的画面里,宇文护的巴掌狠狠甩在天王脸上。
伽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画面里,王后被侍卫拖走时,还回头望着天王,嘴角溢出血丝;佛堂的门关上的瞬间,她捂着心口剧烈咳嗽,染红了素白的衣襟。
【独孤家的忠魂,臣妇只能做这些了。】王后最后的心声,混着佛堂的木鱼声传来,轻得像一阵风。
“宇文护这是要逼宫啊。”李昞站在一旁,脸色凝重,“王后为独孤家说话,他便借机发难,这是想让陛下彻底成个傀儡。”
伽罗没听他说话,银环的画面已切换到晋公府:宇文护正对着地图冷笑,哥舒站在一旁低声道:“晋公,已按您的吩咐,让人去接云婵小姐了,不出半月便能到长安。”
【一个王后倒下了,自然要有新的王后顶上。】宇文护的心声带着刺骨的寒意,【这大周的后宫,也该姓宇文了。】
“伽罗?”父亲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望着她苍白的脸,语气软了几分,“李家的婚事,你再好好想想。至少,能护你周全。”
伽罗望着院外阴沉的天空,银环的蓝光渐渐平息。她知道父亲说的是实话,可一想到李澄温和却疏离的眼神,想到宇文邕临走时的承诺,想到王后在佛堂里咳血的模样,她就觉得喉咙发紧。
“我知道了。”她低声说,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聘礼的珠光宝气在身后明明灭灭,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腕间的银环轻轻发烫,映出远方朔州的景象:宇文邕正站在城楼上,望着南方,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玉佩。
【伽罗,等我。】
她的脚步顿了顿,雨水又开始下了,打湿了鬓发,冰凉刺骨。这乱世里,每个人都在挣扎,每个人都在选择。而她的选择,似乎从一开始就被注定。
只是那时的伽罗还不知道,这场看似平静的联姻,与宫墙深处的风雨,早已被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缠在一起。而那即将抵达长安的云婵,裙摆下藏着的,是能颠覆整个北周的锋芒。
夜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长安城的檐角上。伽罗坐在案前,指尖悬在信纸上方迟迟未落,腕间的银环泛起细碎的蓝光,映出她眼底翻涌的焦躁。窗棂外,李府送来的聘礼箱子堆了半院,红绸在月光下泛着刺目的光——那是父亲昨日敲定的婚期,秋收后三日,她将嫁入陇西李家。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猛地攥紧笔,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个深色的点。银环突然亮起,投射出宇文邕在朔州城头的身影:他披着沾霜的铠甲,正望着南方的星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枚“邕”字玉佩。【伽罗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也在想我?】
滚烫的情绪顺着银环的震颤传来,伽罗的眼眶瞬间发热。她提笔疾书,字迹因急促而微微发颤,从父亲应下婚事的无奈,写到李澄温和却疏离的态度,最后在信末用力划下一行:“若你还记得城门口的话,速归。”
天将亮时,她揣着信找到杨坚。他正在演武场练枪,枪尖划破晨雾的弧度带着隐忍的怒意,见她递来信笺,动作猛地一顿。
“托你转交宇文邕。”伽罗的声音压得极低,银环捕捉到他骤然收紧的下颌线,【她还是放不下他……】
杨坚接过信的手指骨节泛白,却只低声道:“放心,我让人快马送去朔州。”转身时,伽罗听见银环传来他的心声,像被雨水打湿的棉絮:【就算他回来了,又能改变什么?这乱世里,情意最是无用。】
三日后的傍晚,朔北突降暴雨。宇文邕正在军帐里核对粮草清单,亲兵冒雨闯进来,递上一封沾着泥点的信。他展开信纸的手抖得厉害,待看清“速归”二字,猛地将笔摔在案上。
【伽罗不能嫁!】银环捕捉到他翻涌的急怒,几乎要冲破理智。他抓起披风就往外冲,帐外的雨柱打得人睁不开眼,跨上马背时,甲胄上的水珠溅了满脸。
“王爷,您身子还没好利索,这雨里赶路会出事的!”副将在雨中大喊,却拦不住疾驰的马蹄。银环的画面里,宇文邕的脸色在闪电中惨白如纸,咳嗽声混着风雨传来,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他上月击退突厥时中了流矢,伤口本就未愈。
暴雨冲垮了山路,马蹄在泥泞里打滑。伽罗的银环断断续续接收着画面:他从马背上摔下来,额头撞在青石上渗出血,却咬着牙爬起来,拽着马缰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咳出的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只用袖管胡乱一抹,眼神亮得像燃着的火把。【伽罗等我……一定要等我……】
同一时刻的长安,伽罗正蹲在朱雀大街的老槐树上。树洞里藏着十支涂了磷粉的箭矢,箭头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光。银环的扫描功能已锁定宇文护的府邸,显示他今夜将从这条街经过——三日前王后在佛堂咳血的消息传来时,她就磨好了这十支箭。
【磷粉遇热会燃,烟雾起来时,至少能射杀他身边三个护卫。】她指尖抚过箭羽,银环突然震动,捕捉到树下一道熟悉的气息。杨坚就站在茶摊后,手里握着枪,目光紧紧盯着宇文护府邸的方向。【她果然会来,今晚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出事。】
更远处的酒肆二楼,徐卓正掀着窗帘一角。他身边的暗卫低声道:“统领,杨坚好像在等什么人。”徐卓没说话,银环的微光映出他眼底的冷意——他腰间的“忠”字玉佩,与独孤信书房失踪的令牌同源。【宇文护,二十年前的血债,该清算了。】
风雨从树缝里钻进来,打湿了伽罗的鬓发。她望着远处亮起的灯笼——宇文护的队伍来了。同时,银环的画面里,宇文邕正扶着树干剧烈咳嗽,血滴在泥泞里,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却仍挣扎着要上马。
两束光在银环里交汇,一边是长安街头即将燃起的磷火,一边是朔北雨中踉跄的身影。伽罗搭箭上弦的手微微一顿,指尖的寒意顺着血脉蔓延,直到心脏的位置。
这场赌上性命的奔赴与刺杀,才刚刚拉开序幕。
秋阳透过窗棂,在李家正厅的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澄端坐在客座上,指尖轻叩茶盏,目光落在伽罗身上,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温和。他刚从陇西回来,便按父亲的意思来独孤府,实则是想敲定婚期的细节。
伽罗妹妹近来安好?他语气温润,仿佛两人已是熟稔的知己,前日家父提起,说可将婚期再提前些,赶在中秋前,也好让妹妹早些入府,免受府中杂事烦扰。
伽罗坐在对面,手里摩挲着腕间的银环,环身微凉的触感让她心绪平静。银环的微光一闪,捕捉到李澄心底的念头:【独孤家失势,能嫁入我李家已是高攀,她该感恩戴德才是。】
她抬眼,唇边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李公子怕是忘了,三日前在城外别院,是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还劝我少读那些的兵书?
李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此事。那日他偶遇在别院看书的伽罗,见她读的竟是《孙子兵法》,便随口说了几句轻视女子的话,此刻被当众点破,难免有些尴尬。
妹妹说笑了,他干咳两声,试图掩饰,我只是觉得,女儿家还是精通女红、知晓持家之道更为妥当。
伽罗挑眉,银环捕捉到他更深的不屑【不过是仗着父亲曾是柱国,真当自己能与男子论策?】,她放下茶盏,声音清冽如泉,那敢问李公子,昨日朝堂上,陛下问陇西军粮调度之策,李郡公奏请按户征调,你觉得此策如何?
李澄一愣,显然没料到她竟知晓朝堂之事,下意识道:家父此策,既能充盈军粮,又不伤民力,自然是好的。
好在哪里?伽罗追问,目光锐利如刃,陇西去年遭了蝗灾,百姓本就颗粒无收,按户征调看似公平,实则是将灾民逼上绝路。一旦激起民变,军粮未得,反倒先失了民心,这是哪家的?
她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李澄的脸瞬间涨红,张口结舌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昨日也觉得父亲的法子不妥,却因不敢顶撞而未曾多言,此刻被伽罗点破要害,只觉颜面尽失。
银环轻轻发烫,映出他慌乱的心声:【她怎么会懂这些?定是听旁人说的!】
伽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来李公子也觉得此策不妥。其实前日我已托人送了封信给朔州的宇文将军,信中提及以工代赈之法——让灾民参与修缮粮仓,按劳换粮,既解了军粮之急,又安了民心,不知李公子觉得,比起按户征调如何?
这话一出,不仅李澄愣住,连站在一旁的般若都微微睁大了眼。她知道伽罗聪明,却没料到她竟能想出如此周全的法子,还敢直接与边关将领通信。
李澄的脸色由红转白,手指紧紧攥着茶盏,指节泛白。银环捕捉到他羞愤的念头:【她竟敢拿宇文邕压我!一个失势的罪臣之女,也配指点李家的决策?】
女子干预军政,本就不合规矩。他强撑着反驳,语气却已失了底气。
伽罗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的寒意让李澄莫名一慌。规矩?她轻笑一声,李公子觉得,是让百姓饿死的规矩重要,还是保住一方安稳的民心重要?若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怕是担不起陇西世子的位置吧。
话音刚落,银环突然亮起微光,投射出李昞此刻在郡公府的画面——他正拿着伽罗托人转呈的以工代赈策论,对着幕僚赞叹:独孤家这小女儿,竟有如此见识,澄儿远不及也。
李澄看到这一幕,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猛地站起身,拂袖便要离去,却被伽罗叫住。
李公子留步。伽罗声音平静,中秋前的婚期,不必再提了。你我既志不同,道不合,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
李澄脚步一顿,却终究没敢回头,狼狈地快步走出了独孤府。
看着他仓皇的背影,般若走上前,眼中带着惊讶与一丝赞许:你倒是敢说。
伽罗抚摸着腕间的银环,环身已恢复了常温。与其嫁个眼界狭隘的草包,不如自己守住独孤家。她望向窗外,阳光正好,再说,他配不上。
银环轻轻闪烁,映出她眼底的坚定。这乱世之中,女子的价值从不是依附于谁,而是靠自己的智慧与胆识,活出一片天地。李澄也好,旁人也罢,若想轻看她独孤伽罗,先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李家府邸的铜环在伽罗掌心硌出红痕时,秋阳正烈。她站在雕花门楼前,身后的侍女捧着早已备好的谢礼,指尖都在发颤——这是她等宇文邕的第二十三天,朔州方向始终没有消息,而父亲派去催婚的人已在府外候了三日。
“伽罗姑娘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李昞亲自迎出门,他刚从军营回来,甲胄上还带着沙尘,见伽罗仰头望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只是不知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伽罗深吸一口气,屈膝行礼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晚辈斗胆,想求郡公收回成命。这门亲事,伽罗不敢应。”
正厅的香炉里,龙涎香袅袅升起。李昞抚着胡须,看着眼前挺直脊背的少女,银环捕捉到他心底的赞叹:【果然有独孤信的风骨,比起那些唯唯诺诺的闺秀,有趣多了。】
“哦?”他端起茶盏,指尖在杯沿摩挲,“是嫌澄儿配不上你?”
“非也。”伽罗迎上他的目光,字字清晰,“李公子温厚,是良配。只是伽罗心有所属,不愿欺瞒,更不愿误了李公子。”
李昞的笑声震得窗纸微颤:“心有所属?是朔州那位?”他放下茶盏,突然收了笑意,“伽罗可知,宇文邕此刻怕是自身难保?北境传来消息,他为了赶回来,冒雨行军染了重疾,如今还在半路上挣扎呢。”
银环猛地发烫,投射出宇文邕在驿站咳血的画面——他趴在案上,信纸洇开大片暗红,上面是未写完的“伽罗亲启”。【一定要赶回去……】
伽罗的指尖瞬间冰凉,却仍强撑着:“纵是如此,伽罗也想等他。”
李昞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挥手:“罢了。我给你三年时间,等你年满十八,若还执意如此,这婚约便作罢。”他起身时,声音沉了几分,“但你要记住,乱世之中,不是所有等待都有结果。”
夜凉如水时,伽罗翻出后墙。包袱里裹着干粮和那枚“邕”字玉佩,银环显示宇文邕的队伍已过雁门关,再有三日便能抵京。她刚要往官道跑,就被一道身影拦住。
“你要去哪?”般若站在月光下,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中的失望像淬了冰,“为了一个不知能否回来的人,要把独孤家的脸面都丢尽吗?”
“姐姐!”伽罗急得跺脚,银环捕捉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怨怼,“你根本不懂!我不想像你一样,嫁给不爱的人,在深宅里熬成枯骨!”
“啪”的一声脆响,打破了夜的寂静。伽罗被打得偏过头,脸颊火辣辣地疼,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般若的手僵在半空,指尖都在发抖,银环传来她碎裂的心声:【你以为我愿意吗?我是为了护着你啊……】
“我错了姐姐……”伽罗扑通跪下,抱住般若的腿,哭声混着风声,“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你打我吧,别生我的气……”
般若蹲下身,泪水落在伽罗的发间,带着滚烫的温度:“傻丫头,姐姐怎么会生你的气。”她轻轻抚着伽罗的背,“只是这世道,容不得我们任性。”
姐妹俩相拥着站在月光里,直到晨露打湿了鬓发。伽罗不知道,此时的雁门关外,宇文邕正从昏迷中惊醒,攥着染血的信纸,嘶哑地喊着她的名字。
宇文邕被抬进晋公府时,浑身的血都快流干了。伽罗站在府外的巷子里,看着他被裹进玄色披风的身影,银环的扫描功能刺得她眼睛发疼——【肺腑受损,心脉衰竭,最多还有三月寿数。】
三日后,她乔装成医女混进府中。宇文邕躺在榻上,脸色白得像纸,见她进来,竟扯出一抹疏离的笑:“独孤姑娘怎么来了?我这里可不欢迎罪臣之后。”
伽罗端药碗的手猛地一颤,药汁溅在锦被上,洇出深色的痕。银环捕捉到他翻涌的痛苦:【别靠近我……我给不了你未来了……】
“宇文邕,你什么意思?”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你说过会回来娶我的!”
“说过的话多了去了。”他别过脸,声音冷得像北境的雪,“难不成每句都要当真?伽罗,我与你本就只是朋友,那些话不过是戏言,你别往心里去。”
他的目光掠过她发白的脸,落在窗外——阿史那颂正提着食盒走来,鲜卑女子的银饰在阳光下闪着光。【这样,你就能死心了吧……】
伽罗猛地摔了药碗,转身就走。瓷片碎裂的声响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胸腔生疼,银环映出她跑出晋公府的背影,像一只折了翼的鸟。
七日后的清晨,朱雀大街的槐树上,伽罗再次搭箭上弦。箭头的磷粉在晨光里泛着幽绿,宇文护的轿子正从街角驶来,银环显示他身边跟着十二名死士,腰间都配着毒刃。
【今日定要杀了你!】她松开弓弦,箭羽破空而去,精准射中轿帘的铜环。磷粉遇热燃起青白色的烟,瞬间呛得护卫们拔刀嘶吼。
混乱中,伽罗翻身跃下槐树,纳米短刃划破两名护卫的手腕。可更多的人涌上来,刀锋擦着她的胳膊划过,血珠瞬间染红了衣袖。
“伽罗!”杨坚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提枪策马撞开人群,枪尖挑飞刺向她的长刀,“走!”
同时,酒肆二楼的徐卓甩出一枚烟雾弹,拉着伽罗往巷子里退。“我爹曾是柱国麾下的校尉,”他边跑边喊,声音压得极低,“二十年前宇文护构陷我家通敌,是柱国救了我一命!”
伽罗的心头猛地一震,银环捕捉到他眼底的恨意,与自己如出一辙。
“你们先走!”杨坚回身挡在巷口,枪杆横扫,逼退追兵,“我随后就到!”
可当伽罗跟着徐卓冲出巷口时,却听见身后传来兵器落地的脆响。银环的画面里,杨坚被铁链锁住,宇文护正踩着他的枪杆冷笑:“告诉杨忠,想救儿子,就把独孤伽罗交出来。”
徐卓拽着她钻进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伽罗死死攥着染血的短刃。银环显示杨忠已被“请”进晋公府,父子俩隔着铁栏相望,眼底都是决绝。
“宇文护把他们关在城西地牢,”徐卓的声音带着急促,“我已联络了三十名旧部,今夜就去劫狱!”
伽罗望着车窗外掠过的宫墙,佛堂的方向飘起一缕烟,王后应该还在里面诵经。而晋公府的密室里,那枚暗银色的器物再次亮起,与她腕间的银环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这场以血开始的复仇,终究要以血来结。只是伽罗不知道,地牢的阴影里,正藏着足以颠覆整个北周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