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众人推搡下发出沉钝的闷响,林阎的掌心被铜锈蹭得发疼。
门轴转动的瞬间,一道幽蓝光芒涌出来,像被刺破的水囊,将他的影子在地面拉长成扭曲的蛇。
\"这是...\"陆九娘的银铃突然哑了。
她盯着门内,发间珠钗随着急促的呼吸轻颤——圆形大厅足有三个戏台大,穹顶缀满星砂,每一粒都在微微发亮,而正中央悬浮着个直径丈许的球体,表面爬满流动的符文,像无数条发光的蚯蚓在皮肤下游走。
青冥子不知何时走到了最前面,他的道袍被符文光照得泛着青灰,声音轻得像落在水面的羽毛:\"变量引擎。
初代修真者用因果律铸造的...试验场。\"
王书生的眼镜片突然闪过一道反光。
他踉跄着往前两步,指尖几乎要碰到球体,又在最后一刻缩回来——那些符文竟在他靠近时分出一缕,绕着他的食指打了个转,\"是模拟器!\"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这些符文的排列方式...和我在古籍里见过的'天道推演图'完全不同,更像是...更像是用因果律当代码写的程序!\"
林阎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摸出生死簿残页,残页在掌心烫得惊人,像块刚从火里夹出来的炭。\"所以我们呢?\"他盯着球体上不断重组的符文,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被关在笼子里踩滚轮的小白鼠?\"
\"如果我们只是变量——\"小七突然开口。
她的指尖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血珠,可她像没知觉似的,\"那我被剖出灵核时的疼?
被关在玻璃罐里听见他们说'这个实验体情绪波动太大'时的怕?
还有...\"她猛地抬头,眼底金芒翻涌,像两团烧得太旺的火,\"还有我第一次看见陆姐姐给我编的草蚂蚱时...心里那种软乎乎的东西,也是被设计好的吗?\"
大厅里突然安静下来。
穹顶的星砂落了两粒,叮咚撞在地面,像极了眼泪砸进深潭的声音。
林阎的手指在残页边缘摩挲。
他想起小七第一次从实验笼里爬出来时,浑身都是血痂,却死死护着怀里那只被踩扁的塑料蝴蝶——那是他在垃圾站捡到的,本来想当证据链里的证物。
此刻残页的烫意顺着掌心窜到心口,他突然想起大学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被打了标记后还会互相舔伤口。
\"试试看。\"他说。
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面,惊得陆九娘的银铃重新响起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抬起手,将生死簿残页按在因果球上。
球体表面的符文突然炸开,蓝白色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阎的睫毛被烤得发焦,却咬着牙不肯闭眼——残页与球体接触的地方,正渗出墨色的丝线,像活物般钻进符文缝隙。
整个大厅开始震动,石屑从穹顶簌簌落下,砸在陆九娘的银铃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看!\"王书生扯了扯他的衣袖。
林阎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球体内部浮现出模糊的影像:一群穿着素色道袍的修士围坐在石桌旁,桌上摆着青铜灯树,灯油烧得噼啪响。
为首的老修士白发垂地,他的手按在一卷竹简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们用因果律创造变量,想以此推演天道漏洞。
可现在呢?
每个变量都在生成新的变量,就像...就像滚下山的雪团,只会越滚越大。\"
另一个年轻修士猛地站起来,腰间玉佩撞在桌角:\"那怎么办?
难道要停了计划?
我们花了三百年才让因果律稳定到能承载变量!\"
老修士抬头,他的眼睛在灯影里泛着红:\"唯有真正的变量,能终结循环。\"他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像直接钻进了林阎的脑子,\"那个不会被任何代码定义,不会被任何推演框住的...变数。\"
林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摸出怀里的功德符纸,朱砂纹路在此时亮得刺眼——那是他用三百功德点兑换的,当时觉得贵得离谱,现在却觉得便宜得可笑。
符纸刚碰到残页,整个球体突然发出蜂鸣,符文开始疯狂重组,像被搅乱的蚁穴。
\"结束了。\"他说。不是问,是陈述。
因果球在此时炸裂。
蓝白色的光浪掀翻了众人。
林阎被震得撞在石壁上,喉咙一甜,尝到腥锈味。
他勉强撑起身子,看见陆九娘正护着小七,银铃散了满地;王书生趴在地上,眼镜歪在鼻尖,却还伸着手想去抓飘走的符文碎片;青冥子站在原地,道袍被撕开几道口子,却抬头望着正在崩塌的穹顶,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
石屑如暴雨般落下。林阎突然听见一声轻响,像羽毛扫过耳畔。
\"欢迎加入变量的行列。\"
声音很熟悉,像极了他第一次翻开生死簿残页时,从残页里飘出来的、带着铁锈味的呢喃。
他想转头,一块碎石却砸中后颈,眼前一黑。
最后一刻的意识里,他模模糊糊看见因果球的碎片中,有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正隔着光浪对他笑。
穹顶传来轰然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