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庞令明,这杯饯行茶味道如何?”
张济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火光中可见他端坐于临时搭建的木台上,两侧弓箭手正在搭第二波箭。更令人心惊的是,谷口处不知何时立起一排拒马枪,后面是严阵以待的长矛方阵。
庞德抹去脸上混合着血与汗的污渍,突然咧嘴笑了。他摘下头盔扔向火堆,扯开领甲露出布满旧伤疤的脖颈。“儿郎们!马踏联营的时候到了!”
残余骑兵爆发出困兽般的吼叫。他们解下腰间酒囊仰头痛饮,然后将剩下的酒液浇在武器和战马鬃毛上。庞德从亲兵手中接过火把,烈焰在他瞳孔里跳动。
“杀——!”
三百匹燃烧的战马化作流动的火墙,以决死之势冲向谷口。张济的弓箭手来不及装填第三轮箭矢,最前排的矛兵已经被疯马撞飞。庞德单手持刀冲在最前,刀光过处带起一蓬蓬血雨。
当庞德终于冲出包围圈时,身边只剩十七骑。每个人的铠甲都布满箭痕,战马嘴角泛着白沫。他们在一处高坡上稍作休整,回头望去,谷地里的火光仍在夜色中明灭不定。
“将军,您的伤……”亲兵指着庞德肋下突出的箭杆。
庞德直接折断箭尾,面不改色道:“回营再说。”他最后望了眼雍县方向,那里升起的狼烟正与星河相接。这场追击,终究是李榷棋高一着。
与此同时,雍县城楼上正在举行庆功宴。李榷将佩剑横放在案几上,剑鞘还沾着庞德亲兵的血。
“庞德虽勇,却不知‘归师勿遏’的道理。”李榷给张济斟满酒,“不过他能带残部突围,倒也不负‘白马将军’之名。”
张济摩挲着酒杯边缘:“经此一役,马腾至少半月不敢来犯。只是……”
“张将军,何故愁眉不展?”身后传来李榷粗犷的声音。他大步走来,甲胄铿锵作响,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凶悍。
张济长叹一声,道:“李兄,叛军势大,我军困守雍县,若长安有失,三辅之地恐难保全啊!”
李榷闻言大笑,拍了拍张济的肩,道:“将军多虑了!长安有贾文和坐镇,叛军纵有十万之众,也休想破城!”
“贾诩?”张济眉头稍展,但仍不放心,“贾文和虽智谋过人,但兵力悬殊,如何能久守?”
李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道:“不仅如此,袁本初已派长子袁昊率精锐铁骑驰援,不日即可抵达!再者——”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弘农郡的曹操也已奉大将军调令,率两万大军星夜兼程赶来。如今长安城内,少说也有四万大军,守城足矣!”
张济闻言,眼中终于浮现出一丝振奋:“曹操也来了?”
“不错!”李榷点头,“袁绍此番调兵,显然是要彻底剿灭西凉叛军。我等只需坚守雍县,待援军一到,内外夹击,叛军必溃!”
张济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重重一拍案几,道:“好!既然如此,我便不再犹豫!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死守雍县,静待援军!”
李榷大笑,举杯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张济!来,共饮此杯,待他日破敌,再痛饮庆功酒!”
二人举杯相碰,酒液映着帐外熊熊燃烧的火把,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胜利。
陇山的山道狭窄如肠,十万大军如同一条巨蟒,缓缓蠕动在崎岖的山路间。前锋的马蹄声早已消失在远处的山谷中,而后军的辎重车辆还在山那头艰难跋涉。整整三天,这条人龙才完全从陇山的阴影中挣脱出来。
马腾勒马立于一处高坡,铁甲上沾满尘土。他眯起眼睛望向远方,渭水如一条银带,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光。身后,韩遂的坐骑喷着鼻息靠近。
“文约,你看。”马腾用马鞭指向河对岸,“雍县就在那里,李傕那厮想必已经严阵以待了。”
韩遂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寿成兄,我军长途跋涉,士兵疲惫。不如先扎营休整,再图渡河之事。”
马腾点头,转身对传令兵喝道:“传令下去,我部在左,韩将军部在右,中间留出五十丈宽的粮道。背靠陇山扎营,严防李傕夜袭!”
夕阳西下时,连绵的营帐如同两片乌云,覆盖了渭水北岸的大地。炊烟袅袅升起,士兵们的喧哗声与战马的嘶鸣交织在一起。马腾站在自己的大帐前,望着河对岸雍县城墙上隐约可见的旗帜,眉头紧锁。
“父亲。”马超大步走来,年轻的脸上写满战意,“斥候已经回来了,说雍县城门紧闭,城墙上守军不多。”
马腾沉吟片刻:“李傕用兵狡诈,不可轻敌。传令各营加强戒备,明日拂晓再派斥候渡河查探。”
夜色渐深,渭水两岸陷入诡异的寂静。马腾辗转难眠,起身走出帐外。月光下,渭水泛着幽幽的光芒,对岸雍县的轮廓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次日黎明,第一缕阳光刚刚爬上陇山峰顶,马超就带着一队精锐骑兵涉过渭水浅滩。河水只没到马腹,远比预想的容易渡过。更奇怪的是,城墙上竟无一人阻拦。
“少将军,情况不对。”副将压低声音,“城墙上旗帜还在,却不见守军踪影。”
马超眯起眼睛,突然催马向前:“随我靠近查看!”
当他们逼近城门时,发现厚重的城门竟然虚掩着。马超用长枪轻轻一推,城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缓缓打开。城内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落叶在晨风中打转。
“搜!”马超厉声喝道。
骑兵们分散开来,挨家挨户搜查。粮仓空空如也,水井被填平,连一只活着的家禽都没有。整座雍县,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机。
马超策马返回北岸时,马腾和韩遂已经等在岸边。听完儿子的汇报,马腾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空城?李傕竟放弃了雍县?”韩遂难以置信地摇头,“这不合常理。”
马腾突然大步走向河边,浑浊的河水拍打着他的靴子。他弯腰拾起一块鹅卵石,用力掷向对岸。
“我们上当了。”马腾的声音低沉而愤怒,“李傕根本没打算死守雍县。他在我们被陇山拖住的三天里,已经将全城军民转移了。”
韩遂快步走来:“寿成兄是说……”
“看那里!”马超突然指向雍县城墙,“那些旗帜都是新插的,绳索还未被风吹日晒褪色。李傕故意留下旗帜迷惑我们,让我们以为他还在城中!”
一位老斥候匆匆跑来:“报!城西发现大量新鲜车辙痕迹,向郿县方向延伸!”
韩遂猛地一拍大腿:“原来如此!李傕将雍县数万民众连夜转移到了郿县,直至长安附近。他这是要缩短防线,集中兵力防守京畿要地!”
马腾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雍县,夕阳将城墙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渭水中央。他忽然感到一丝不安——这场战争,恐怕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