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将尽,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刻。斥丘城头的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守夜的士兵抱着长矛打盹。突然,一支鸣镝箭尖啸着划破夜空,钉入哨兵咽喉。
“敌袭——”惨叫声未落,城外已响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吕布根本没等到天亮。
三千铁骑如潮水般涌向城墙,马蹄声震得大地颤抖。
冲在最前的赫然是吕布本人,他胯下赤兔马如一团燃烧的烈焰,方天画戟在微熹晨光中泛着血色。城上守军仓皇放箭,箭雨却被冲锋骑兵举起的圆盾尽数挡下。
“放滚木!”袁绍的吼声在城头炸响。
数十根裹满铁刺的巨木从城垛轰然滚落,将三架云梯砸得粉碎。攀爬的士兵惨叫着坠落,却被后续涌来的同袍踩成肉泥。吕布却已借着这个空档冲到城下,竟弃马纵身一跃,方天画戟插进砖缝借力,几个起落便跃上三丈高的城墙。
“吕布上墙了!”守军惊恐的喊声此起彼伏。
那道身披红翎的身影如魔神降世,画戟横扫便掀起一片血浪。三名持盾甲士被拦腰斩断,肠肚泼洒在城砖上冒着热气。吕布踏着尸体前进,画戟每挥一次就有守军像麦秆般倒下,转眼便在城头清出一片空地。
“拦住他!”袁绍拔剑高呼,自己却向后退去。他不是怯战,而是要确保董太后与刘协的安全。
关羽此时从马道杀来,青龙戟带着风雷之势劈向吕布。两柄神兵相撞,火花迸溅三丈。吕布狂笑一声,画戟如毒龙出洞,瞬间刺出七枪,逼得关羽连退三步。城砖在两人脚下碎裂,每一次兵刃相击都震得周围士兵耳鼻流血。
“云长退后!”袁绍在箭楼上急令。
数十名弓手同时放箭,吕布挥戟格挡仍被三支箭射中肩甲。他怒吼一声,竟抓住箭杆生生拔出,反手将染血的箭矢掷出,贯穿了两名弓手的咽喉。这非人的悍勇吓得守军阵脚大乱。
城外战场同样惨烈。高顺率领的陷阵营已用冲车撞开城门缺口,张辽带着死士顶着沸油冲锋。守军从城头倾倒的火油将数十人烧成火炬,惨叫声中,后续士兵却踩着燃烧的尸体继续冲锋。
“顶住门闩!”袁绍的亲兵队长用身体抵住摇摇欲坠的城门。下一秒,一柄长矛从门缝刺入,将他钉死在门板上。木屑飞溅中,城门终于被撞开一道缝隙,并州骑兵的弯刀寒光已隐约可见。
就在此时,战场侧翼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支白甲骑兵如利剑般刺入吕布军侧翼,为首将领银枪白马,所过之处敌军人仰马翻。正是赵云率三百精骑从西门杀出,直取吕布中军大帐。这记回马枪打得并州军阵脚大乱,攻城节奏顿时滞缓。
“子龙来得正好!”袁绍在城头看得真切,立即下令,“全军反击!”
守军士气大振,滚石檑木如暴雨般倾泻而下。一架云梯被火油罐击中,燃烧的士兵像火球般坠落,点燃了城下的冲车。吕布见势不妙,画戟荡开关羽的刀锋,竟从城头一跃而下,精准落在驰来的赤兔马上。
“今日且饶尔等性命!”吕布的吼声压过战场喧嚣。他调转马头,画戟所指之处,并州军如潮水般退去,却在撤退时仍保持着严整的队形。
城门前堆积着数百具尸体,血水汇成小溪流入护城河,将河水染成暗红。袁绍扶着箭垛喘息,发现自己的锦袍已被冷汗浸透。他望向东方——朝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将光芒洒在这片修罗场上。
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中军大帐内,吕布卸下染血的兽面吞头铠,肩头箭伤被军医包扎时仍渗着血丝。他挥手屏退左右,只留陈宫、高顺、张辽三人心腹。油灯将几人影子投在帐幕上,随夜风摇晃如潜伏的猛兽。
“袁本初……”吕布捏碎手中陶杯,碎瓷扎进掌心却浑然不觉,“区区三千守军,竟阻我铁骑一日之久。”
“将军勿忧。斥丘小城存粮不足十日,我军只需围而不攻——”
“等?”吕布猛然起身,案几被掀翻在地,“董卓老贼在洛阳等不得!他许我的并州牧印绶还在路上,若让袁绍护送少帝逃往河北……”
“报!伤亡清点完毕。”高顺掀帐而入,“阵亡四百二十七人,重伤两百余。冲车尽毁,云梯损失六架。”
吕布将酒坛砸在沙盘上,陶片四溅。沙盘中斥丘城的模型已被戳得千疮百孔,就像他今日受挫的尊严。
“袁本初……”吕布抹去嘴角酒渍,眼中凶光如刀,“倒是小觑了他守城的本事。”
张辽补充道:“但赵云那支骑兵也折损近百,他们的守城器械消耗大半。”
吕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走到沙盘前,拔掉代表己方的几面小红旗,又挪动了代表袁绍军的蓝旗。“袁本初……”他指尖敲打着斥丘城的模型,“倒是小瞧你了。”
帐中诸将屏息。他们见识过主公暴怒时杀人的模样,却更畏惧此刻这种冷静——那意味着更可怕的谋划。
“文远。”吕布突然抬头,“你率八百轻骑,连夜绕到城东三十里的官道。袁绍粮草必经此地。”
张辽眼睛一亮:“主公是要……”
“困兽犹斗。”吕布抓起一把沙子任其从指缝流落,“我们何必再撞城墙?”他转向高顺:“你从军中挑选健卒,训练步战。三日后,我要看到能顶着箭雨冲锋的死士。”
诸将领命而去后,吕布独留亲信魏续。他从暗格取出一卷绢帛,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斥丘城的薄弱处。“城北排水沟可容人匍匐而入,”吕布指尖点着一处,“找几个机灵的,混进去。”
夜深时,吕布独自走出军帐。营地篝火如星,照得他影子忽长忽短。他望向斥丘城墙——那里灯火通明,守军正在抢修破损的城垛。忽然,一阵隐约的琴声随风飘来,凄清哀婉。
吕布眯起眼睛。那是《幽兰操》,董太后最爱的曲子。
“传令,”他对亲兵道,“明日全军列阵操练,要让城里看清我们的刀枪。”
次日黎明,并州军果然在城外空地摆开阵势。骑兵冲锋演练扬起漫天尘土,步兵方阵的喊杀声震得城鸟惊飞。吕布亲自策马掠阵,赤兔马人立而起时,他方天画戟直指城头,挑衅意味十足。
城墙上,袁绍望着这一幕,眉头紧锁。“他在示威。”关羽低声道。
袁绍摇头:“不,他在告诉我们——他等得起。”
与此同时,一队商旅打扮的人马正接近斥丘城南门。领头者裹着头巾,腰间却藏着淬毒的匕首。而在更远的山道上,张辽的骑兵已劫杀了两支运粮队,将割下的耳朵串成项链挂在路边树上。